安乐死(116)
刘志伟犹豫地问道：“那……怎么不找咖位高的演员啊，他们的影响力肯定更大啊……”
“请不起，”许庭说，“中国演员的代言费用其实很高，而且咖位高的瞄准的都是一些奢侈品大品牌。”
刘志伟明白了，问道：“那什么时候拍？”
“下个星期，”许庭说，“等我跟对方敲定细节。”
三小时过去之后，刘志伟又得回去拍戏了。这场戏是夜晚的戏，是最重要的几场武戏之一。导演李强特意瞅准天气预报，挑选了一个下雪的晚上。这是春天之前的最后一场雪，雪花很小，飘得很慢，和沈飞雪的名字很搭。沈飞雪的几场最重要的武戏都挑选在了下雪的时候，好在刘志伟每一次拍都运动量很大，只会浑身发热，没有被冻着过。
刘志伟穿了一身黑色衣袍，外面披了一袭雪白的狐裘大衣，坐进了轿子。在这场戏里，他知道叛贼要来刺杀出行的公公，于是作为公公的替身潜伏在轿内，和前来刺杀的男主角原思过正面相对。
这是刘志伟第一次和原思过的演员郑大川有大面积的对手戏，全身上下都在发热，激动得捏了好几次拳头。
他从道具组那里取来了一把剑，挽了两个剑花试了试手感，引得一旁的助理小姑娘跟身边的姐妹不断拍照尖叫。
郑大川也出场了，他是赶完下午另一个通告过来的，紧赶慢赶地做完了妆效，看到刘志伟笑着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剑花挽得不错，我们先对几招？”
刘志伟笑了笑说：“好。”
他俩先前分别和武术指导用设计的动作进行过演练，但是两人亲身还没对上演练过。他们也没有真打，带着剑鞘比划了几下确定了双方的走位和来剑的方向，就互相点了点头，对李强竖了拇指。
郑大川也是实力派的演员，他第一部《刺客》里就进行过很辛苦的训练，现在倒是对这几招手到擒来。
演员各就各位，雪也下得恰到好处，清冷的街上有冬夜的大红灯笼挂在道旁。四名太监抬着一台软轿踩在半覆白雪的青石地上，落下了一串半隐半现的脚印。
有人在雪里疾行，越是靠近软轿，脚步越慢，最后落定在了距软轿十尺之前。
“什么人？！”为首的太监尖声道。
“取你狗命之人。”原思过冷冷地说。
沈飞雪在轿内轻哼了一声，嘴角向上弯起了一丝。他的脸颊从左手指背上抬起，右手轻轻握住了身侧的长剑。
“保护公公！”四名太监将软轿向地上一放，在轿前排出了阵型。公公身边的太监都是高手，可沈飞雪知道他们都不是原思过的对手。他在轿里听到刀剑划过皮肉的声音、鲜血溅在地上的声音、太监重伤的哀嚎之声。然后一柄剑猛地从前门捅进来，只差了一瞬就切进了沈飞雪的脖颈。
沈飞雪也不知是何时出的剑，剑刃抵在来剑的剑锋上，令那锋刃偏移了半寸。
原思过一剑刺出就感到不对劲，下一刻，轿门猛地被冲开，一柄雪白的长剑从门内刺出，原思过连忙一侧身，剑锋擦着他的胸口将他的衣物割出了一道裂口！
饰演原思过的郑大川浑身瞬间冒出了一声冷汗！
刘志伟也猛地将剑甩在了地下。
“怎么回事？！”李强拍得正酣，刘志伟突然撒手不干了，让李强惊愕之中又十分愤怒。刚刚的气氛渲染得张力十足，原思过的惊恐表情简直让人捏一把冷汗，怎么突然就停了！
刘志伟瞪大眼睛说：“……导、导演……这剑开锋了！”
差点被刺中的是郑大川，他在惊恐之后一阵冷汗疯狂冒出，这要是他当时没有躲避及时，这一剑可能就刺进了他胸口！
“怎么回事！”后怕和愤怒一起涌上来，郑大川禁不住吼道。即使他在心里知道刘志伟当即就甩开了剑，不可能是他的错，但剑是刘志伟刺来的，郑大川还是忍不住恼火。
演戏的时候刀剑都是不开锋的，尤其是这种演员亲身上阵的戏。只有需要拍特写的时候会用到真正开锋的剑。郑大川一喊，李强也怒吼道：“怎么回事？！道具组的人呢！”
道具组组长慌忙上前来检查那把剑。“这……这不是我们准备的那把啊……”
刘志伟楞了一下，立刻开始回忆先前是谁给的他剑，说：“之前是一个褐色头发的小哥给我的……前面有点翘起来，戴眼镜，穿了花格子的衬衫……”
道具组组长立刻叫道：“小张！”
李强怒火冲天：“把人叫过来！原来那把剑呢！到底怎么回事！”李强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间拍这场戏，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又不能置演员的人身安全于不顾，烦躁得插着腰来回踱步。
道具组组长立刻从后台把小张叫来了，那青年哭丧着一张脸连连鞠躬说：“对不起导演对不起……我把做特写的那把给拿错了……对不起导演……”
刘志伟看对方一路鞠躬，快把头都低到地下去了，不忍心上前说：“也怪我之前没有开鞘检查一下……”
本来郑大川已经控制住了脾气，刘志伟这么一说，又给他找到了出气点。纵使郑大川自己也没有开鞘检查过自己的剑锋——谁能想到自己的剑会突然开锋——但差点刺伤人的是刘志伟，他没有检查就成了一种过失。
郑大川此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骂脏口，只能怒吼道：“危不危险啊！差点出人命！”
他也不知道是对谁喊的，看上去责任是道具组助理的，却面朝着刘志伟。
李强只觉得头疼，对郑大川说：“你们先下去休息一下，另外那把剑呢？拿过来，这次总不会拿错了吧？！”
青年小张连忙说“不会”，哭丧着脸跑回去拿剑了。刘志伟呼出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走向自己的车。郑大川此刻去了后台，刘志伟不想触他的霉头，只能去自己车里休息。小卢连忙拿着水过来，跟着刘志伟钻进车里：“那郑大川什么意思啊！明明不是志伟哥的错！”
“哎，没事，确实很危险，我没检查也是我的错，”刘志伟有些疲惫地挥挥手，“正常人危险过后都会找人迁怒发泄一下的，没事。”他环顾了一圈，问道：“许哥呢？”
小卢被他岔开了话题，也四面张望了一下：“我刚刚还看到他呢……是不是去厕所了。”
二十分钟之后李强再度召集所有人再次开始拍摄。刘志伟这一次仔细检查了剑锋，的确是钝的。只是不知是不是先前一朝被蛇咬，无论是刘志伟还是郑大川的动作都收敛了很多，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复存在，剑和人的距离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强这就忍不住了，NG了五六次，反复让他们重来。
刘志伟拍得苦不堪言。一开始不敢来真的，在李强的要求下逼近了郑大川之后，一旦放出杀气，对方就立刻保护性地向后一退，让李强连骂了好几次不合拍。
这场戏一直拍到了凌晨才勉强拍完，雪都停了。
李强说“结束”的时候，刘志伟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控制武器是很吃力的，因为郑大川的不配合，他们重复了好几次，刘志伟全身都在冒热气，雪落下来在他脸上就化成了水珠。
郑大川也很累，一肚子怨气更加重了，离开的时候连声招呼也没有打。
小卢和小杨替刘志伟收拾回去的东西时，刘志伟才再次看见了许庭。“辛苦了。”许庭说。
“许哥你去哪儿了？”小卢抱怨道，“你不知道之前郑大川有多过分！不就是被砍破了衣服嘛，好像志伟哥真的要杀他一样！”
“郑大川也在业界拍了好久的戏了，被志伟压着肯定不高兴，”许庭说出了除了被刺外的另一点，“别太放在心上。”郑大川本来也是自诩前辈的，结果因为后怕每次刘志伟一进攻就不受控制地退缩，这只会让他越来越恼怒，恼怒于自己，迁怒于刘志伟。因为刘志伟跟他之前别的拍戏的对手不一样，刘志伟的杀气让人分辨不出真假，郑大川是真的怕自己被刺伤。
许庭等几人都上了车之后，才说道：“这不是意外。”
车里的三人都楞了一下。
许庭拿出了手机：“我刚刚去了一趟监控室。”
片场虽然没有密集的监控，但是后台是有的，许庭第一时间跑去了监控室要到了监控还用手机翻拍了一份。
“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事，我就去查了查。”许庭说。
监控上的小张从一个仓库拿了刘志伟的剑，又去了另一个仓库拿郑大川的剑，放在一起，等两人要上场了，他才将刘志伟的剑拿走，递交给了刘志伟。
“开锋和未开缝的剑是在不同仓库的，”许庭说，“我怀疑这是故意的。”
“我去，这太过分了啊！”小卢叫了起来。
刘志伟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上，他忽然问道：“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许庭说：“嗯，你们可能听过，以前华骁刚出道那会儿拍一个古装戏的配角，那时候女主演是方甜，有个叫于露的小姑娘演一个丫鬟的角色，情节里这个丫鬟嫉妒女主人用匕首刺死了对方，那是我们经常用的伸缩刀，你知道那种的。”
小卢抢先说：“知道！刀尖会缩进去！”
“对，因为刀短，所以那把匕首的刀锋理应可以直接缩进柄里，但是没有。”
刘志伟还没说话，小杨先瞪大眼睛叫了起来：“《格格当先》里方甜片场受伤就是因为这个吗？！”
“对，”许庭说，“那刀割不伤手，但是于露是一路冲向方甜的，刀尖没有缩进去，所以直接捅进了方甜的侧腹。”
小杨猛地捂住了嘴。
“好在扎入不够深，刀也不锋利，没有太大问题。这件事方甜官方没有公布细节，警察也来看过，说是道具问题，看了监控于露在这之前没碰过，只有负责检查道具的人进出过，说道具在那之前没问题……不管怎么说于露是再也没有出现在圈子里过了。”
刘志伟深深皱起了眉，小杨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震惊，也一句话没有说。
-
与此同时，向往常一样最后一个回去的李强，在所有演员都离开之后，一把抓住道具组组长的肩膀，说道：“那两把剑应该是分开放的，到底怎么回事？”
道具组组长很急：“我也不知道，我让小张等着我，我要他老实交代。”
李强眯起了眼睛，想起黄琦曾经对他说过：“你用刘志伟要当心……”当时有很多人劝过他在刘志伟和周俊易之间应该选周俊易，但李强照样选了刘志伟。
“妈的……非得在我的剧组搞事……”李强大步流星走向监控室，“烦死老子了，别的软柿子不捏……当老子hellokitty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