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和酒吧店主(46)
作者:佶野
时间:2019-01-15 11:53:18
标签:都市情缘
还是晏闲看他睡着了,替他偷偷接了这个电话。
“您好,这次丑闻如果是真的话,我们可能就要劝您退赛了,我们节目不太希望有这种负面新闻存在。”
晏闲眉心蹙的很紧,“假的假的,过几天就真相大白了。”
走到现在了,哪怕是徐灯灯亲口说他要放弃,晏闲都不会让他退赛的。
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不就是想证明自己么,怎么可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平白放弃这些自己这么努力想得到的东西。
徐灯灯实在是无暇顾及这些东西,他眼睛一闭上就想起从前的事情,这让他觉得有些窒息。他脸色也越来越差,精神肉眼可见的萎靡和颓废。
直到他来桐城的第七天,农历正月初八。这天清早,老徐停止了呼吸。
正月初八传说是谷子的生日,这天如果天气晴朗,那么这一年就稻谷丰收,如果天气阴沉,那么这一年就是凶年饥岁。
民间传说,大多吓唬小孩子,如果初八这天老徐没有停止呼吸,那这一天不过是普通的一个初八而已。
可现在,人们会说,这天是老徐的忌日。
徐灯灯到底还是没有等到老徐坐起来抄着家伙喊他:“混账小子!”
老徐只是“啊啊啊…”张着嘴,发出短暂的几个音节,那就用了全身的力气,后来索性,连这样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很丑的。
人快要死的时候是很丑的,触目惊心的那种。这世间没有一种死法是体面的,只要人咽了气,浑身的体温散去,这具肉`体,就只是具丑陋不堪的肉`体。
而徐灯灯坐在病床前,身后是收到消息赶来的瘫坐着的没有丝毫力气的徐妈,再后面是站着的的晏闲,每个人都觉得这像一场短促而荒诞的梦。
而梦有醒时,生活没有。
医生默默地在后面说了句:“节哀。”
然后叹了口气关上了门,给这些家人留下最后的时间来适应。
适应一个人的死亡,是要花费很多很多时间的,因为有些只有和他在一起生活才养成的习惯已经随着时间浸入到了生命里。
比如徐妈,她习惯了家里的一张床,她睡左边,老徐睡右边。
再比如徐灯灯,他习惯了从小每次回家和他爸抢电视看,他看篮球,老徐看足球。
这下没人和他抢了,他却好像心里空落落的。
再过一天就是节目的录制时间了,只要过了这一关,他的头一张唱片,数百万大奖,就再也不是梦了。
徐灯灯窝在房间里,眼睛通红,完全没有要去的意思。
“去他妈的唱片,去他妈的大奖,去他妈的摇滚!”
“我不要了,都不要了!”
他小小的房间贴了很多东西,安迪·沃霍尔的大香蕉,枪炮玫瑰主音吉他手Slash的海报,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还有一个装饰性的小篮球。
他把那些东西全都撕了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晏闲看着他撕下来,扔掉,又把那些东西从垃圾桶里捡出来,一点点展平,重新拼到一块儿。
“你觉得你爸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开心吗?”
徐灯灯拿胳膊挡住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
“反正他也管不了我了。”
第六十四章
晏闲坐在床边,拢了拢他的头发,轻轻叹了一口气。
床头的桌子上还放着老徐留给徐灯灯的笔记本,晏闲拿起那本笔记翻了翻,就看见扉页上的那个地址。
他顿了顿,看着下面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问:“这个地方,你去过么?”
徐灯灯闻声朝他看了一眼,直起身,拿过那本子看了看,吸了吸鼻子说:“不记得了,这个地方挨着我小学,我小学毕业后很少去那边了,听说后来拆迁过一回,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那要不要去看看。”
徐灯灯愣了愣,摩挲着那张纸,说了声:“好。”
“我也想看看他让我去那儿干什么。”
清源东路。
穿过自家附近那条种满了栾树的街,沿着记忆找到这条街,恰好赶上小学生放学,乌央乌央的小学生从校门口鱼贯而出,校门口车堵了一片,家长站在门口张望着等待着自己家的孩子出来。徐灯灯想起来从前老徐也这么等过自己,印象最深的是小学毕业的时候,老徐站在校门口等着自己,摸摸他的头在自己身上比划两下,说:“哟,小学毕业了,你怎么还是这么高,不会不长了吧。”
徐灯灯陷在了回忆里,失神地望着那个校门,直到晏闲喊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轻声说:“走吧。”
这条路已经大变样了,除了那个小学还在,他小的时候喜欢去的文具店,两侧卖零食的小卖部全都不见了,好像随着时间一起翻新了一样。
“44号,是这里吧。”
晏闲指了指前面一家店,两人停住了脚步。
黑底白字的招牌,大大的四个字——“柏音琴行”杵在上面。
清源东路44号,经过改建如今竟然变成了一家琴行了。
两个人都愣了一愣。
琴行里出来一个人正打算关门,晏闲拉着徐灯灯走了过去。
“你好,我想问问你们这儿是清源东路44号没错吧。”
那是个中年男子,留着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带着一个框架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他看了他俩一眼,“是啊,你们来买琴的吗?真不巧,我现在要去吃个饭,你们要不改天再……”
“那个…”徐灯灯张了张嘴,“不好意思我就是打听一个事儿,我想问一下您认不认识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男人,和我差不多高,鼻子挺高,脑门挺大的,就是那种…”
那人挠了挠头,想了半天,“四十多岁左右…哦哦,你说那位姓徐的先生是吧。”
徐灯灯猛地一下睁大眼睛,“您认识?”
那人点了点头,“可不是嘛,这个徐先生很久之前在我这儿定了把电吉他,当时我这儿没有货,让他过段时间来拿,结果他付了钱一直没来。那个…你们二位是他亲戚?”
“在我这儿定了把电吉他…”
“电吉他…”
徐灯灯愣在了原地,晏闲拉了拉他的手,徐灯灯蓦然反应过来,他摘下了口罩,挤出个笑,“我是他儿子。”
他闭了闭眼,强迫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憋得眼睛通红。
琴行老板看了看他,“哎,你不是那个…”
“哦,怪不得呢,我还想着这老哥还挺潮,年纪挺大了还喜欢电吉他。他可是磨了我好几天问这问那,啊…什么电吉他好啊,这材料上有什么不一样啊,电吉他和普通吉他有什么不同啊,巴拉巴拉问我一堆,原来是买给你的啊。”
他也不急着吃饭去了,开了门让他们进来,从楼上拿了把电吉他下来。
“来看看,桃花心木的,美国原产,音色很棒,是我这儿最好的一把了,看看喜不喜欢。”
徐灯灯接过那把电吉他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哎,不过那位徐先生怎么没有亲自来拿,我之前联系过他一回,他说有空就来,怎么,最近是很忙吗?”
徐灯灯没回答,他抬手拨了拨弦,很漂亮的音色,不插电都很好听,比他之前那把都要好。
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失魂落魄。
怀里还揣着那本笔记,他拿出来,往后翻了翻,他以为没有东西了,仔细翻了翻看见后面还有一行字,同样的歪歪扭扭,像是带着痛随手翻了一页写的,写出来的字都不像是成年人的,潦草凌乱。
他仔细认了好久,分辨出了上面的字。
“电吉他花了你老子好多私房钱,你好好练,别在电视上给我丢人,还有…”
“我要是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妈,她年轻时候就爱哭。”
徐灯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哎哎,怎么哭了,这多好的琴啊…”
徐灯灯闭了闭眼,哑声说:“我不要吉他了,让他回来好不好。”
“这…徐先生他…”琴行老板意识到不太对劲了,张了张嘴又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
徐灯灯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徐妈早早做好了饭等他们回来。
“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她有些惶惶,像是害怕一个人在家,捧着一个相框不撒手,来回擦拭了好几遍。
饭桌上摆了四副碗筷,还炒了他爸爸喜欢吃的风味茄子。
徐灯灯进门之后抱了抱她,把自己路上买的安神枕递给她,“给,晚上搂着睡,说是可以安神。”
他收紧了手臂,有些郑重地对他妈妈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徐妈一瞬眼圈儿又红了,“灯灯…”
她儿子一向嘻嘻哈哈爱打爱闹,从不会说这些体己话,现在突然说了一句,她眼泪又要止不住了。
晏闲回来的稍晚一些,他先是和医院方面沟通之后去调了医院的监控,然后联系记者把完整的视频放了出去。
从徐灯灯被堵在厕所门口出不来,到后面晏闲过来把他捞出来,完完整整的视频。
徐灯灯一下又到了风口浪尖。
“哎哟,也挺惨的,那几个人干嘛像动物园围观猴子一样啊…”
“什么打人打人的,也没有打起来吧,好像只是发生了推搡。”
“哎哟,他怎么了去医院了?”
“楼上那个,我就是桐城本地人,我表姐在医院上班,她说他在医院呆了好几天了,陪他生病的爸爸,他爸爸好像得了肝癌。”
“啊…肝癌,这病不好治啊……”
“切,卖什么惨啊,十八线小艺人鼻孔朝天,不懂礼仪,卖惨有用么?”
“楼上那个,你一定是生活十分悲惨才戾气这么重吧。”
“……”
比上一回更精彩,这次的评论里出现了很多人在吵架,不知名路人的感叹,粉丝的关切,还有一部分人的言语攻击,细看,有很大一部分是班扬的粉丝。
之前视频刚刚爆出来的时候就有班扬部分粉丝落井下石,网上的人最喜欢无端臆测,虽然节目未播出,但班扬未通过复赛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他的粉丝认为一定有黑幕,是徐灯灯后台关系硬,和节目组串通好了,其实晋级名单早早便被内定了,他们班扬就是个可怜虫,惨就惨在和徐灯灯这个天选之子比赛。
晏闲忙完回去的时候,饭菜都凉了,他随意扒了两口填饱肚子,看见徐灯灯拿起手机,他怕他看到网上那些不好的评论,赶紧打断他,问:“阿姨状态好些了吗?”
徐灯灯放下手机,“一会儿我去给她冲杯助眠的茶,睡着应该会好一点儿。”
晏闲犹豫两下,试探地问道:“节目组给你打电话了,明天就是录制时间了。”
徐灯灯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现在没有心情…”
晏闲打断他问道:“叔叔给你买的电吉他,难道你不想试试是什么样子的么,难道你不想站在台上,用这把琴唱首歌吗?”
徐灯灯无声地张了张嘴,心情像被海浪拍打到岸边的浮沫一样忽高忽低。
他顿了很久才说:“我现在不想复兴中国摇滚了。”
晏闲愣了愣,徐灯灯转过头,露出一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笑,他说:“这个使命太大,我担不起。”
担不起。
他居然会这么说。
晏闲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变了,好像从前那个天真无畏的徐灯灯一瞬消失,眼前的徐灯灯忽然成熟了起来,仿佛从天上坠落凡尘。
“我最多唱唱我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当作是我爸的安魂曲。”他有些落寞地说。
晏闲顿了顿,然后握了握他的手,轻吁了一口气,“那就去吧,让这件事情有始有终。”
第六十五章
“可是我妈…”
“我留下来照顾阿姨,你放心去吧。”
徐灯灯仍有些犹豫,晏闲捏起他的手,在上面留下深深一吻,盯着他眼睛认真地说:“你不是说过么,你妈就是我妈,你爸就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