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命如流(11)
隋芥星期天早晨果然过来叫陈攸灯起床,他穿着运动短裤,微微喘着气,额上都是汗珠。
“给你,起床五分钟以内!”隋芥说。陈攸灯有一点起床气,对着隋芥的时候就无论如何都要发出来,他瞪了隋芥一眼,慢吞吞地下床去洗漱。要说隋芥加入田径队唯一的好处,就是他早上赖床赖得不那么严重了,有心情时还会起床晨跑,直接实现的结果就是他可以给陈攸灯买他想吃的早餐。
隋芥倒是对陈攸灯的起床气习以为常,被陈攸灯瞪了也只嘿嘿一笑,拿着热腾腾的艾饼到客厅去。照缅和陈勇生在客厅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电视,隋芥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等陈攸灯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
拾掇好之后,陈攸灯就又是一枚挺拔清秀的祖国小幼苗,他从隋芥带来的艾饼里拿出一个吃,艾饼的清香和里面糖的微甜弥漫在唇齿间,满足得他双眼都眯起来。
隋芥看着陈攸灯吃饼,他觉得自从和陈攸灯真真切切成为兄弟之后,陈攸灯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比如现在他看陈攸灯吃得高兴,他自己就也觉得胸腔里有个名叫“高兴”的气球在慢慢膨胀。
陈攸灯看着饼,隋芥看着陈攸灯吃饼,就这么双方都满足地吃完了一顿早餐,隋芥便和陈攸灯出去逛。
男生逛街,通常很少流连在时装店之间,要逛就要有目的地逛,否则不如回家打机。隋芥带着陈攸灯出来,今天的目的就是带他去那间昨天去过的糖水铺,让陈攸灯尝尝好不好吃。
好吃的话嘛,就可以作为长期合作对象,如果不小心惹陈攸灯生气了,就用这些来贿赂他。
嘻嘻,要不怎么说他隋芥聪明呢。
糖水铺是个老字号,开在城镇老街区那边的一条小巷子里。隋芥早上五点钟起来跑步,绕到这里给陈攸灯买了艾饼,又跑回去叫陈攸灯起床。
动了那么久,身子已经热起来了,隋芥披着件陈攸灯衣柜里抠搜来的外套,大声嘲笑陈攸灯身形小——两个人在基因上的区别已经凸显得很明显,作为哨兵的隋芥上了初中以后身体拔高得更快,现在陈攸灯和他站在一起,他的视线要略略往下移,才能和陈攸灯对视。
陈攸灯说“不穿给我”,隋芥躲开他蹦出三米远,嘻嘻哈哈地让陈攸灯去追他。
两个人打打闹闹,穿过百货大楼,穿过污水横流的菜市场,进入渐渐狭窄的街道。
秋风在这里吹得更起劲,低矮的楼房拥挤地并在一起,陈攸灯有点冷,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隋芥伸出一条胳膊把他揽住,低头问:“还冷不冷?”
陈攸灯抬眼看他,隋芥的双眼里带着笑意。小学的时候,隋芥一直顶着一张漂亮得有点女孩子气的脸皮,但是因为好看,所以并不阻碍他成为众多小向导的“梦中情人”,加之隋芥本性豪放随性,把他当成班花型人物的倒还真的不多。
但是从小学六年级开始,隋芥那张有点过分漂亮的脸皮就慢慢变得男性化起来,虽然现在还是个小少年摸样,起码已经没有小时候那样的漂亮感觉了。魏冉莺带隋芥出去见亲戚朋友,获得的称赞也慢慢趋于“长得真俊”“挺帅的一孩子”这种风格了。
反观陈攸灯,小时候他还是能自诩比隋芥阳刚那么一点点的,起码能称一句清秀,但是长到现在为止,一直就是这副摸样……“小孩挺清秀”这样的评价从来就没改变过。
现在被慢慢在长开的隋芥笑着盯着看,陈攸灯有一瞬间竟然体会到了一种叫“害羞”的感觉,吓得他赶紧扇了隋芥一巴掌,力度不大,隋芥配合他把脸往旁边一偏,戏剧性地用另一边手捂住脸颊:“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神经?”陈攸灯踹他一脚。
到了糖水铺里,周日人多,狭窄的店面里竟然已经快坐满了,两人艰难地找到了两个位子坐下。
糖水铺的大爷很暴脾气,一边大声骂人一边利落地忙着手上的活,隋芥去点单,听错账款给少了钱,大爷骂他:“耳朵里有耳屎就赶紧掏掏去!”
隋芥哈哈哈地和老大爷忽悠过去,拿着单子回陈攸灯那里。
一顿饱足,陈攸灯对于这家店铺挺满意,糖水很正宗,用料也实在,芝麻糊不像学校奶茶店那些水似的,是实打实的芝麻、糯米和花生用石磨磨出来的。隋芥看到陈攸灯魇足的摸样,心里默默把这家糖水铺列入了“长期合作名单”。
两个人踢踢踏踏地经过城市公园,他们的城市公园挺小,不过平时来散心的人倒不少,怀孕的爸爸妈妈由配偶扶着散步、老人家出来晒太阳、熊孩子们一边叫一边追逐打闹,一派热闹景象。隋芥和陈攸灯说起疤哥——也就是方幼真的八卦,隋芥听说方幼真的精神体是个兔子,惊叫道:“我也想看!”
陈攸灯:“隋芥你怎么回事,我以前都没有发现你还喜欢可爱的小动物。”
隋芥:“你都说可爱了,当然是大家都会喜欢。”接着他又捞过绒皮皮,用两根大拇指搓绒皮皮的毛脸,宠溺地说:“当然啦,还是我们皮皮最可爱。”
他那样子像个变态大叔,陈攸灯在他后面翻了个白眼。皮皮倒是不拒绝隋芥的抚摸,呜嘤嘤地低声叫着,拿毛茸茸的前肢磨蹭隋芥的手。
陈攸灯看隋芥对绒皮皮那稀罕劲儿,好像绒皮皮才是他的精神体似的。接着陈攸灯又想到,幸好他那女朋友是个普通人,不然她的精神体如果恰好也是个有毛生物,那不早就给隋芥给撸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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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芥和他们班的体委拍拖拍了三个月,把人家给甩了。
体委这么一个爽快豁达的女孩子,被隋芥甩了之后哭了一个星期。
周泽涛震惊地问他:“你怎么回事?还这样对人家女孩子?”
隋芥皱起眉头,说:“还能是什么原因,腻了呗。”
周泽涛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居然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呐喊》那幅画:“我去!隋芥!你这个大渣男!”
然后尖叫着跑了。
隋芥很烦,但是考虑到体委的名誉,他又不能将事实公之于众。
事实是什么呢,事实就是他发现他那体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精神出轨。
本来嘛,隋芥对她不是很好吗?像姑奶奶似的,宠着捧着,比对他最好的兄弟陈攸灯都还过犹不及,节日还会给她玩点儿浪漫,送送花什么的,结果前几天,他发现,他们家体委,手机私密相册里,居然有一张他们田径队队员的照片!
说起这个,隋芥也不是故意去翻体委的手机的,反而是体委自己,给隋芥划拉之前去玩拍的照片,手一滑就进入了私密照片的界面,隋芥可是个哨兵,十分之一秒的速度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体委慌慌张张退出的速度又怎么可能对他看清东西造成阻碍。
那哥们高是比他隋芥高,但是皮肤又黑,又没他隋芥长得帅,糙了吧唧的,隋芥实在是没想通她到底看上那哥们啥。
体委哭着跟他说:“对不起,我以前就是为了想多看看他,所以才想着跟你交朋友,可以趁你们训练的时候去看他训练……结果后来,后来就慢慢对你也有好感了,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利用你的……”
“那哥们又没女朋友,你直接去追求他不就得了……”隋芥心里“卧槽”来“卧槽”去, 无力说话。
那他还能怎么办,人家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隋芥只能放人家姑娘自由了。分手前,体委还泪眼婆娑地央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那隋芥必须不可能把它宣之于众啊!
“腻了”是最好的说辞,初中生谈恋爱嘛,一个星期分手的都一抓一大把,隋芥三个月才分已经算很长情了好不好。
后来体委有没有去追求她的真爱他不知道,反正隋芥“渣男”的名号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后来整个年级都知道有个叫隋芥的,是个渣男,谈一个甩一个。
就算未曾见其人,也曾听其名。
隋芥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偶尔对着陈攸灯的时候能发泄发泄。说来很奇怪,对着其他狐朋狗友的时候,隋芥总觉得讲这些,很矫情也挺丢份儿,而且也难保有哪些大嘴巴的秃噜一下就把这事说出去了,反正他从来不在其它朋友面前讲这些事。
但是对着陈攸灯的时候,他就可以一边哭丧着脸一边诉苦,虽然陈攸灯很少真心实意地安慰他,但是陈攸灯刺他一两句,隋芥就觉得好像满身的郁闷都消解了,烟消云散了,身轻如燕了,立刻就可以去勾搭下一个小姑娘小伙子了。
这里还有件奇怪的事情,虽然隋芥是年级里周知的“渣男”,但是仍然有不少漂亮男同学女同学前仆后继地给隋芥送情书。这种情况自从初一运动会开过之后就慢慢开始了,到现在隋芥每个星期都能从抽屉里翻出十张左右或是带香喷喷香水味的、或是简洁冷硬风格的信封。
也难怪了,他隋芥长得一表人才,又把年级里的男生身高平均值拉高了一大截,又会运动又会讨人欢心,还乐意花点小钱,这样的优质男友在年级里也真的是挺难找的。
隋芥尚还算冷静地分析着。
选择很多,机会自然也就很多,三年下来,隋芥断断续续交往了挺多男孩子女孩子,他们的时代没有必须要跟男孩子或者女孩子交往的说法,隋芥也就雨露均沾,男女两边各一半吧。
这么一想还挺理智。
也有他主动追求人家的案例,通常比较高冷的级花级草一类的人物,都会乐意跟隋芥玩玩,反正都还小,不用懂真感情也可以每天都过的滋滋润润。恋爱谈多了,隋芥对恋爱中的套路自然也越来越上手,偶尔搞点小浪漫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有时候还会和陈攸灯讨论讨论,让陈攸灯从旁协助。
于是遇上隋芥又要展开新恋爱的时候,陈攸灯就会习惯性地收拾书包自己回家。反正操场会有隋芥新的男朋友女朋友去等,他跟着就是个十万瓦的大电灯泡,自讨没趣。倒是隋芥刚开始还会跟他抗议,说他“学习学疯了,忘了兄弟”;后来慢慢地大概也觉出味儿来,跟陈攸灯说过“我跟XXX谈恋爱了”,第二天就会知道陈攸灯不会过来操场。
转眼间,隋芥和陈攸灯也在实验中学待了三年了,中考前百日誓师的时候,隋芥跟陈攸灯说他觉得百日誓师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用那一上午时间来自习——结果开完会之后,隋芥攀着隔壁班陈攸灯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攸灯斜眼看着把个高高的身量憋屈地弯低就是为了埋头哭湿自己肩膀的隋芥,心想如果隋芥哭得不那么使劲,还真是好一幅美人落泪图。
中考考完那天,隋芥和他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分了,所谓好聚好散,当天晚上就把陈攸灯叫到家里,打了一通宵的游戏。魏冉莺几次悄悄走过,贴着门听他们睡着没有,隋芥凭借出色的听力迅速叫陈攸灯放下手柄,在魏冉莺到门边之前迅速上床盖被子,两个男孩子在湿闷的被子里鼻子贴鼻子大气都不敢出。
两个人折腾到早上才睡,魏冉莺和隋程体谅两个小孩中考完,便也没叫他们,任由两人睡到中午下班回来才把人拽起来吃午饭。
隋芥和陈攸灯挤在厕所里,陈攸灯要去放水的时候隋芥硬要挤着,烦得陈攸灯对他吼吼了两句,最后隋芥委屈地背过身子去,听陈攸灯尿尿哗啦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