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命如流(60)
隋芥打字:吃饭了没有?还在图书馆呢?
陈攸灯没回,隋芥最后几口唰唰吃完了饭,把碗一收,又到便利店里买了几包香肠,想着晚上饿了当夜宵吃。
赶报告的日子又辛苦又难熬,晚上隋芥在宿舍里继续啪啪打字,过了八点,才发现今天宿舍的兄弟们一个都还没回来。
嚯,集体失踪?隋芥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反正都是大男人的,可能恰好都出去把妹了吧。
继续闷头打报告,打字打了一天下来,现在夜幕降临,宿舍楼道里开始吵闹起来,白天出去玩的学生们都回来了,在外面大声聊天,更加衬得室内凄清寂寥,跟闭关修炼似的。
隋芥忍着内心的寂寞委屈,现在思路上来了,手速唰唰地提高,到了晚上八点半,终于打完了一篇报告。
结束了!隋芥内心的高兴不可名状,在宿舍里憋了一天,现在他有强烈的冲动想冲到外面去埋到雪地里。
他把桌子边的香肠拿过来,撕了包装狼吞虎咽,感觉自己像个落魄之人,一边吃一边感叹命运无常,昔日风光的年级名人竟沦落到因为一篇报告困在宿舍里,只能吃香肠度日。
正吃着,手机突然响了,是陈攸灯打来的电话。
隋芥:“喂,老婆?”
陈攸灯:“你在宿舍里呢吗?报告写完了没有?”
隋芥:“写完了。”
他觉得这种提问方式似曾相识,让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陈攸灯:“你到走廊上去。”
隋芥一声狼嚎,冲到走廊上去,果不其然看到陈攸灯笑盈盈地站在雪地之中,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戴着缀毛边的羽绒服帽子,衬得脸又小又白皙,像株开在雪地里的玉兰,挺拔又清秀。
隋芥飞速下楼,过去抱住自家向导:“你怎么来了!”
陈攸灯笑着回抱住隋芥,道:“今天是情人节。”
隋芥奇道:“情人节不是二月份么?”
陈攸灯道:“不知道,舍友晚上都出去了,说今天是情人节,不是那个什么,双十一么?本来是单身的人的节日,不过好像横竖单身也没什么好庆祝的,就变成摆脱了单身的人的节日了。”
隋芥发出撒娇一样的哼哼声,抱着陈攸灯不撒手,又问:“路上冷不冷?穿了几件衣服?”
陈攸灯:“五件,我都快走不动了。”
隋芥把陈攸灯松开,大冬天的,好些人都穿得像个球,陈攸灯罩在一件羽绒服里,比那些球好看多了。
隋芥喃喃道:“难怪我们宿舍那些都没回来,原来在外面过双十一呢。”
他又想起什么,“你今天不是写论文呢吗?”
陈攸灯的脸冻得红扑扑,鼻头也红红的,说话冒白气,道:“是写论文,为了过来找你今天午饭只吃了一个馍馍。”
隋芥幸福又心疼地嚎了一声,把陈攸灯的手塞到自己暖和的大衣口袋里,道:“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村里有家火锅店,价格还算合理,分量也足,陈攸灯不爱吃辣,两个人点了个鸳鸯锅。
蒸汽氤氲中,火锅店里的人谈笑聊天的声音成为热闹的背景音,隋芥不断在牛骨汤底里烫肉片,烫熟了放到陈攸灯碗里。陈攸灯埋头吃着,脸颊一鼓一鼓,像只裹着白色羽绒服的小仓鼠,眼睛被火锅的蒸汽熏得亮晶晶的。
隋芥在辣汤里涮肥牛,想到陈攸灯中午只吃了个馍,自己四点半才吃饭,感觉这个所谓“情人节”过得简直跟落难情侣一般,便又紧接着点了许多菜,鸭肠、牛肉丸、金针菇、冻豆腐、土豆片、油条、面筋,再来两盘肥牛,满满地堆到桌上,像摆展览似的,陈攸灯停下筷子,看隋芥把肉都倒到汤里。
陈攸灯:“……太多了吧?”
隋芥:“多吃点儿,不饿吗宝贝?我都心疼死了。”
陈攸灯只能埋头苦吃,面前的碗里肉菜堆得跟小山一样,陈攸灯还从里面挑出了半块西兰花,扔回隋芥碗里。
吃完出来,陈攸灯都快走不动路了,感觉撑得快要吐出来,隋芥搀着他,欠揍道:“可以提前体验一下搀扶怀孕之后的你的感觉。”
陈攸灯话都说不出,只能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回宿舍里去,立刻就暖和起来了,陈攸灯把羽绒服和外面的两层毛衣都脱了,整个人立刻瘦了起来,他坐在隋芥的大腿上替他看报告,跟他说有哪些地方可以改进,隋芥给他揉肚子,问:“几个月啦?”
陈攸灯道:“快临盆了!”
隋芥哈哈大笑,又用嘴唇蹭他裸露在外的脖子,不轻不重地在上面吮吸,陈攸灯“嗯”了一声,赶紧把他推开:“别,等下你舍友回来了!”
隋芥:“没事,他们今天都出去玩,肯定在外面开房。”
陈攸灯问他:“今天火锅吃了多少钱?”
隋芥如实说了,陈攸灯愤愤地捶了一下他的大腿:“浪费钱。”
倒也没有说和他AA,反正等隋芥过去陈攸灯那边,陈攸灯请隋芥吃饭也差不多的,他们俩从小就不太在意为对方花钱的多少。
晚上陈攸灯在隋芥宿舍里睡的觉,九十厘米的床让两个人贴得极紧,一动就出火花,幸而三个兄弟真的一个都没回来,不然这种情况都伸展不开手脚解决点问题。
第二天隋芥醒来时,怀里空荡荡的,阳台上传来簌簌的声音,隋芥下床一看,发现陈攸灯的羽绒服被扔在一边,向导披着自己的大外套,正蹲在阳台上做什么。
“宝贝你干什么呢?”隋芥好奇地走过去,陈攸灯转头看他,手里正在堆一个小雪人。
旁边已经站了另一个,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子,被陈攸灯拿黑色的笔涂了两只眼睛,头上带着一个草环,正是隋芥以前给他编的那一枚。
陈攸灯冲隋芥伸出手,隋芥会意,从无名指上把那枚自己的指环脱下来,放到陈攸灯手心里,不多时,另一只也堆好了,头上戴着另一枚草环。
陈攸灯给它们俩拍照,嘴角噙着笑意,隋芥看他可爱,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陈攸灯低头正在发朋友圈,想了想道:“想吃饺子。”
两个小雪人顶着主人的指环站在阳台上,带着歪歪扭扭的傻笑。
风停了,两个人围着围巾出门,在桥上隋芥差点摔倒。
陈攸灯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
在白茫茫的冬日世界里,陈攸灯站在亮晶晶的冰桥上,像个可爱的小王子,鼻头被冻得红彤彤,双眼却无比通透,带着笑意,眼睛里只有隋芥一个人。
远处学生们仍然在打闹,学校的湖水结冰了,一些学生躺在大麻袋上,任由同学把他们拖来拖去,远远地发出惊险笑声,绒皮皮捧着一个隋芥给它推的小雪球,好奇地看着那边,八哥游低了点,和绒皮皮一起看那群玩得兴起的学生。
隋芥站稳了,双手捧着陈攸灯被风刮得冰凉的脸,陈攸灯笑意未改,依然眼角弯弯地注视着他。
隋芥轻声告诉他:“我们在一起五年了。”
陈攸灯“嗯”了一声,难得有点羞赧说:“才五年。”
隋芥:“以后还有好多好多五年。”
陈攸灯嘴角勾起,他的手上戴着隋芥的手套,松松垮垮的,一甩就容易掉,他也努力捧住隋芥的脸,问他:“你手续都办好了吗?”
他们大四了,明年暑假隋芥一毕业,就要进军队去服兵役,为期两年。陈攸灯则报送了研究生,在本校继续读研。
隋芥点点头,“前两天刚把资料都送过去。”
二十二年来,他们都是看着对方长大,从未有过半年以上的分离,明年开始居然就要分隔两地长达两年,这个时间跨度之大,在之前隋芥一直都不愿面对。
“宝贝儿,我舍不得你。”隋芥难过道,“我肯定会发狂躁的。”
陈攸灯看着隋芥,伸手艰难地摸摸他的头:“那里有专门给哨兵疏导狂躁的向导,没关系的。”
本来挺高兴的一天,陈攸灯一提,隋芥立刻觉得心情低落起来,甚至开始幻想能不能逃兵役,陈攸灯知道他在想什么,用力地拍他的脑袋,道:“别想些违法的事情,要坐牢的!”
“好吧。”隋芥垂头丧气道,他继续往前走,没有拉陈攸灯的手,两个人滑过桥面,踩上已经被众人踏得坚实的雪路。
陈攸灯在他身边跟着,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要选读研的见习地点了。”
“嗯。”隋芥闷闷道。
陈攸灯把双手背在身后,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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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九月,火车站前,人来人往。
隋芥已经换上了一身迷彩军服,身形高挑,看起来很英俊,却仍然是一副青涩的样子。陈攸灯前去送他,隋芥心中万般不舍,也只能紧紧地抱着他不说话。
陈攸灯道:“你以前跟我说过,你能吃苦,你要记得。”
隋芥:“我记得,我能吃苦。”
陈攸灯对于隋芥在那边习不习惯倒是不担心,反正新兵到军队里不久就会习惯,环境会逼迫人成长。
隋芥松开他,感觉自己快哭了,道:“两年……我要两年都看不见你了……”
陈攸灯觉得隋芥可怜又很好笑,安慰道:“过年还是能回来的,每周不是能打电话吗?你就当高考前集训嘛。”
隋芥:“你都不想我的?”
陈攸灯挠挠隋芥的下巴,半晌,才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要自己选定读研的见习地点吗?作为读研时期的研究范本的。”
隋芥点点头,陈攸灯说:“我选了你们的军区。”
隋芥瞪大眼,陈攸灯凑上去快速地亲了他的嘴唇一口,然后低着头看鞋,道:“所以等你过去,再过一个月,我就会准时到达,我们不用两年都见不着面啦。”
隋芥仍然呆楞楞地,半晌才狂喜地问:“真的吗!”
陈攸灯笑盈盈,道:“真的呀,骗你干嘛?”
隋芥:“可是……可是……我们军区在西北那边,环境很恶劣的……”
陈攸灯:“这有什么关系。那边的环境更适合我现在的课题研究,在这边反而难找像样的范本呢。”
隋芥张着嘴,依然没反应过来,只觉高兴得想原地蹦迪,陈攸灯又和他说了几句话,他才慢慢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他们俩不会分开那么久了!陈攸灯要去他们军区,他们每天都能见面!!
明明刚刚还是难过得很,现在隋芥却感觉自己开心得快哭了,他呜咽着抱住陈攸灯,像条大狗般,陈攸灯内心柔软得快化成水,细细地抚摸隋芥后脑勺的头发。
“你不舍得我,我也不舍得你呀。”
隋芥眼眶通红,眼中已经开始蓄泪,他低下头,温热的嘴唇亲上陈攸灯的额头,哽咽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