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横流(47)
虽然岑冉想让自己耳根清净点,但看这要发展为被极力掩饰的小秘密,就把事情大大方方地和几个好朋友说了一下。
整个过程很顺利,诧异也只不过是为了恋爱的本身而诧异,和性别无关。他们没在班里和别人多说,但又私下让岑冉重新给他们塞一遍喜糖。
“都是男方发喜糖,序哥发了你不发,不行啊冉冉,妈妈不允许你倒插门!”关向蓝捏拳道。
然后岑冉果真重新发了一遍糖果,大家不明所以地吃完了,还说:“现在的流行趋势是打着光棍提前发喜糖?”
“没错没错。”杨超对此猛点头,随即他也发了一遍,给岑冉遮掩了过去。
洛时序和岑冉最近有些尴尬,两人对这场风波有种说不上的微妙感,没提过他妈妈相关的话题。在开学后的第五天,岑冉忍不住了。
“对不起。”
说这话是在被窝里讲的,两人缩在一张床上,这还要感谢一下近期被骂得很惨的岱州一中教务处。
本来高三寒假只放五天,已经让很多学生感到崩溃,没想到附近植物园在修路,时不时会停电停水,条件如此艰难,学校发了短信说要讨论一下开学时间。大家兴奋了一晚上,接着被当头一棒:教务处讨论后决定按时开学,所有高三同学务必明早准时到校,届时会有点名。
说是在挖电缆埋水管,开学的四天来没有任何影响,大家迷迷糊糊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只是自己做了个延迟开学的白日梦,没想到今天有一处工程出了事故,他们这片区域晚上停电,至今还在修复中。
天寒地冻搞学习也就算了,睡觉没个空调很要命,黑灯瞎火的只适合小情侣玩浪漫。
于是他们这对小情侣没有浪费机会,岑冉打开寝室的门问洛时序来干嘛的时候,洛时序进门道:“暖被窝。”
“对不起?”洛时序重复了一遍。
岑冉和他肩膀并着肩膀,往他这里又挤了挤,说:“让你被你妈妈发现了,好尴尬啊,我现在回想起来还在紧张。”
“没事。”洛时序揽过他,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我回想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岑冉问:“那你很淡定?”
“不淡定,我在想,那时候你真主动,好辣啊。”洛时序轻声说,被岑冉用手肘撞了撞。
“所以真的尴尬!而且考验心理承受能力!”岑冉抓狂道,接着泄气。
洛时序哈哈大笑,把他揽得更紧了,说:“不要道歉,我好像是真是最淡定的那个,因为在我爸来的那天,他就靠着洛满枝的三言两语识破我了。”
“什么?”岑冉又提心吊胆了,“那他说什么?”
洛时序轻描淡写地说:“他觉得他让我妈妈崩溃了一次,叫我别让我妈崩溃第二次吧,但他错了,同性恋和出柜可不是同一回事。”
岑冉的头埋在他肩头处:“我该怎么面对你妈妈啊,我有种拐带她儿子的罪恶感。”
“她知道她儿子自愿的,没办法收拾。”洛时序道,“现在连床都给暖了,你得负责到底了。”
被后面那句逗得笑了出来,岑冉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柔软干爽的头发擦过洛时序的脸颊,他说:“行,我负责到底。”
洛母的情绪起起伏伏,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懂事,在巍都那段时间没有那样的陪伴和付出,她应该抗不过去。洛时序足够明白带来的后果,她再去和人强调,反而会显得有些不了解他了。
后果不再多说,省略掉千篇一律的苦头婆心,事情变得简单很多,是她该怎么接受岑冉。
这些不是磨破了嘴皮子就能解决的,洛母自身有被伤害的经历,不听那些空口保证,也不信年少爱情全能天荒地老,只有靠时间去让她能够放心,太急了会惹洛母更加反感,所以实际上洛时序在家里没怎么提起来这个。
那晚岑冉在阳台只看到了洛时序和洛母隔了一个花坛,不近不远地坐在冬日的寒风里,其实还有一段对话。
洛母不知道洛父和洛时序见过面了,但她说:“出轨和同性恋哪能相提并论,你别太自责,以为自己和你爸一样让我失望。这根本不一样,这点你妈妈还是知道的,只是我还没办法接纳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你还小,妈妈要你把把关。”
“到底好不好,不是靠说的,我知道。”洛时序说,“本来想慢慢证明给你看的,但还是让你受惊吓了,没想到会是岑冉吧。”
“不,如果不是岑冉,我会更吃惊一点,不止,大概会强行要你们分开。”洛母慢吞吞地说,“是岑冉的话,我想了一晚上,似乎这件事早就有提醒了。”
“什么时候?”
“更早,你十岁那年,我和岑冉妈妈带着你们去爬山。”洛母示意让洛时序坐过来,洛时序坐到了她身边,“下山我们全走不动路了,你搀扶着我问,妈妈你走得动吗?”
“我说走得动啊,然后前面是岑冉和他妈妈,你自己也累了,可是跑到前面去,说宝宝我来背你。”她笑笑,握着洛时序的手。
洛母的掌心布满了老茧与冻疮,这与洛时序的印象有了出入,在他眼里,他的母亲永远是文静的大家闺秀,不擅长烧菜做饭,大冬天要她自己洗衣服,会烧几壶热水混在凉水里,如果是做家务活的话,擦一间小卧室便累得气喘吁吁了。
她是什么时候长了冻疮的呢?
可能是洛时序去她工厂里接她,她说着天气那么冷,怎么站在门口吹风,嘴上训斥着让洛时序别来了他还来,其实笑得脸上的劳累一扫而空,摘下了自己的羊毛手套,给洛时序戴,半开玩笑地说:“妈妈只有你了。”
“你很喜欢他吧?”洛母打断了洛时序的出神。
洛时序反握住洛母的手,过了很久,洛母以为他没听见想要再复述一遍,他说话了:“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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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心上人睡一张床是很惬意的事情,尤其是床小,盖着两层厚被子,胳膊夹着对方的胳膊,腿搁在对方的腿上。
岑冉怕冷,即便是开空调,他都有半夜冻醒的时候,要么是宿管阿姨偷偷把空调关了,要么是自己爱蹬被子,上面的薄被被他踹到了地上。
昨晚以上现象统统没有,被窝里是洛时序用的沐浴液的味道,薄荷味的,和他人一样酷极了。
整个人被抱到了洛时序的怀里,洛时序还在睡觉,可能是昨晚岑冉睡得不太老实,所以感觉到岑冉一动,他就嘀咕着:“乖,别踢被子。”
这样子面对面,连洛时序的睫毛都能数清楚,岑冉愣愣地看了会,从眉心到鼻梁再到嘴角,闭着的眼睛睁开时很好看,尤其是看着自己的时候。
洛时序的睫毛颤了颤,很快醒了,和岑冉的视线撞个正着,他道:“偷看你男朋友多久了?”
岑冉哼了声,道:“看了你一晚上你信吗?”
“别了吧。”洛时序忍笑道,“我一晚上光顾着给你盖被子了。”
他凑过去要亲岑冉,岑冉闪了闪,故作正经地和他说:“这位同学,要保持距离,小男孩不可以太火热。”
“你知道你昨晚多爱黏着我吗?贴着还不够,恨不得和我负距离。”洛时序道,“要不是你哥哥比较正人君子,你可能醒来已经不是小男孩了。”
被他一说,岑冉脸上一红,刷牙的时候讨好般亲了亲他嘴角,亲了洛时序一脸的牙膏沫。
电路修好了,这暖床是真的单纯暖床,有了空调,洛时序没再来他寝室过夜,这年纪还是保持适当距离比较好,而岑冉也有要紧事需要做。
入了夜的校园格外安静,教学楼漆黑一片,时有保安的手电筒照过,过了十一点,保安巡逻完几轮后不再过来,走廊静得只有风声。
他站在拐角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一道人影鬼鬼祟祟进了班里。
第49章
“冉冉, 语文作业没写啊?”顾寻道,“课代表催你了。”
岑冉无精打采地坐到座位上, 把那叠语文作业抽出来,道:“借我抄一下。”
顾寻拿出他那叠来, 同样是空白的, 说:“昨晚看你没做语文作业, 我也当班主任没布置呢。”
正好是课代表们把作业收齐交掉的时间点, 要抄作业也不太好借,延时了是要被记名字的,现在大家作业大多都不在手上了。
岑冉垂着眼往后转,问洛时序:“语文作业还在吗?”
洛时序把他的作业拿回来,递给他们。
“你堕落了, 冉冉。”顾寻捏了下自己的胳膊,确定不是在梦里,“你抄序哥的语文作业啊,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是你这么出的。”
“话那么多,抄不抄?”洛时序在身后说道。
“抄,当然抄!给你捧场!”顾寻埋头开始写。
岑冉对这作业的正确率挺担忧的, 但时间不容他再三犹豫,闭着眼把试卷抄完了,在语文课代表出门之前补了上去。
第一节课是物理,郑老师踏进来讲题目, 挑了道逻辑缜密且需要绕弯子的力学题, 他像往常一样写完板书, 擦手的空隙往台下望了一眼,岑冉居然在打瞌睡。
这个星期岑冉的表现平平,学习兴致很低落,郑老师喊他名字,道:“岑冉,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
岑冉眼前的世界都快摇摇晃晃了,走到讲台前屏息凝神,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看题目,这题目本来就复杂,加上他犯困,字都会读,但拼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他可算知道以前语文考试面对阅读理解,洛时序得有多痛苦。
握着粉笔把受力分析图画好,再写了两行公式。他下笔没什么力气,线条粗细不匀,字体七扭八歪,写完再深呼吸了下,依旧没有头绪,只好说:“郑老师,我不会做。”
郑老师抱臂在台下看了下岑冉写的,笑着和同学们说:“刚才讲了一种解题思路,现在岑冉写了新的方法,谁来帮帮他?”
岑冉想找个洞钻下去,他没听到郑老师讲的是什么,自己是完全按照直觉做的分析。杨超给他解围道:“郑老师,你讲的我们都没搞清楚,岑冉写的更加不会做啦。”
同窗将要三年,他们都没见过岑冉窘迫地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别人有不会做的题是正常的,岑冉却是不正常的。他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逐渐被神化了,似乎所向披靡。
郑老师是想让岑冉在前面醒醒神,有点备考的紧张感,不欲真的为难他,语气还是很和蔼,带有调动课堂气氛的感觉,说:“洛时序,你来做做看?”
洛时序走上来,冲着岑冉摊开手,让他把粉笔给他,岑冉低下头放在他掌心里,不可克制地开始心跳加速。
一笔一划,粉笔在黑板摩擦过发出轻微的声响,有粉屑落下来,洛时序专注地看着岑冉画的图,再添了些箭头上去,转过头来时还对岑冉挑了下眉梢。他们都背对着班级,这些小动作不足以被发现。
洛时序握住笔的手指很好看,暖意流转的眼睛很好看,无一处不是和煦的阳光,每一处都有凛冽的锐意,只有他看见。
“做完了?”郑老师瞧了眼,点点头,“你们下去吧,岑冉,要有点干劲。”
岑冉应声走下讲台,耳根红了,倒不是因为丢脸,他害羞。这种被老师叫上去然后被男朋友救回来的场景,居然还能发生在他身上。
下课洛时序去超市,回来送了他一罐六个核桃,被岑冉咬牙切齿地追着打了一通,闹完了他终于彻底清醒,等待班主任把语文作业发下来,自己好掰回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