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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息(14)

作者:阿阮有酒 时间:2019-02-03 11:06:17 标签:破镜重圆

他不想让粟松青看见这样的他。他这副模样,甚至就连两年前粟家的佣人都不如。他甚至不想让粟松青知道,自小被粟松青以一句“不要怕,我的宝贝想要什么都可以”哄到大的他,如今亦会变得胆小而怯懦。
空气里的温度似乎已经降至冰点。
粟息觉得,他大概需要说一句什么。只是当他试图张开嘴唇时,他却发现,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嘴唇和下嘴唇轻轻磕碰在一起,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
上一次这样时,还是年幼的他窝在粟松青怀里撇嘴大哭的光景。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有点想哭。
两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了。成熟到能够自己做饭拖地洗衣服换被单,成熟到能够在旁人的挑衅和冷眼中隐忍不发。
这样的成熟,却被不长不短的一席话打回原形。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永远将他当作孩子看待的男人,也已经不在了。
粟息闭紧嘴巴,视线依旧清晰,鼻子呼吸也通畅。
他没有哭。
聂靖泽看着他,胸腔里微小的烦闷却不断扩大。他没有任何作为,不压制也不驱散,只冷眼旁观那团情绪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直至将他的整个心室都挤得满满的。
聂靖泽有点想抱他。
所以他也就这么做了。
  第二十九章
 
粟息却伸手推开了他。
他定定地看对方,丝毫不掩饰疑惑的神色,“你在干嘛?”
聂靖泽神色微滞,竟像是被问住一般,接不上话来。
粟息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他已将上一秒被聂靖泽的话语带起的负面情绪抛得一干二净,此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也不是在装傻。
他是真的不知道,聂靖泽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也更是不得而知,对方心中所思所想。对方分明应该很讨厌他才是,是比普通程度上的讨厌还要多上许多的讨厌。
讨厌到不是仅仅希望他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可以,而是要亲眼看着他过得有多么的不尽如人意。
粟息微微皱眉,如同钟情看过的那些千篇一律的情感剧中,主人公歇斯底里脱口而出那些戏剧性台词般问他:“你是在同情我吗?”
话音未落,他自己却先轻松笑了起来。
被他笑得恼怒不已,聂靖泽冷眉冷眼地盯着他。尚未开口说话时,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聂靖泽收回目光,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转身走出几步。视线扫过屏幕上跳动的聂明荣三个字,先是眉头微拧,继而恢复如常神色,将手机附上耳边。
聂明荣打电话来叫他去公司。聂靖泽本是不愿意去,只是想到今天早上大约是要召开董事会议,如若他想要从聂明荣手中接过聂家的大小事务,此时就不得不去。
他挂掉电话,随即神色沉沉地离开。
这天早晨,发生在巷子里的这场意外,先是以那样声势浩大的质问和拥抱开幕,最后又如此草草收尾。就连粟息问出口的那句话,也不再有任何答案。
目送聂靖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粟息仍旧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平日里手机上的起床闹铃响起时,他才回过神来,迈步往回走。
抬脚落脚间,心中反复滚过聂靖泽说过的那些话。
当时他大可以一句“与你无关”反驳回去,可是他却没有说。
粟息发现,沉淀数年的爱意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能够轻松抛下。
聂靖泽提出让他替钟情选手表的话,似乎并不是开玩笑。
熬过午时饭点最忙碌的时候,粟息终于有了休息时间。
他与其他员工去后厨吃午饭。火锅店的员工餐并不差,甚至还有饭后甜点,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用餐时间无法规律。他从消毒柜里拿出自己的陶瓷碗,排队盛饭时,值班经理从门外走进来,叫他的名字:“粟息。”
粟息端着碗望过去,“经理。”
对方语气算不上太好,却也没有为难他,只朝他摆摆手道:“你收拾一下,提前下班吧。”
粟息冷静地问原因。
“有人给你请了半天假。”经理轻咳,“你去吧,不扣你全勤。”
粟息心中隐约有数,虽不知对方是用什么方式给他请到不扣全勤的假,他还是将碗放回了消毒柜里,朝员工休息室里走去。
大厅内几乎无人用餐,聂靖泽坐在一张空桌前等他。听见愈发靠近的脚步声时,男人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他脸上,“你平常上班的时候,给人送菜也这么磨蹭?”
“我上班的时候怎样?聂先生应该知道才是。”粟息意有所指。
聂靖泽神色淡淡,倒也没有说什么,兀自起身迈腿朝店外走去。
粟息跟在他身后出了店门,一眼看见停在门外路边的车。他出言提醒:“这条路上不能停车。”
“我知道。”聂靖泽停下脚步,转身来等他,“还不是你太磨蹭。”他话语一顿,又随口问,“你们经理叫你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问话时两人已经走至车边,粟息正要回答,却看见车前被贴了一张罚单。
他看见的东西,聂靖泽自然也看见了。
对方倾身取下挡风玻璃前的罚单,极快地扫一眼上面的内容,而后将罚单送至粟息眼前,“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粟息道:“什么怎么办?”
后者凝眸望向他,黝黑的瞳孔中深不可测,“我是因为你才被贴罚单。照理来说,这罚单上的钱应该由你来出。”
粟息神色未变,“难道我帮聂先生给心上人挑礼物,还不足以让聂先生用一张罚单的钱来换吗?”
一句“心上人”,他说得平静且自然,就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将聂靖泽当作过自己的心上人。
聂靖泽听得心中烦闷,沉声反问回去:“是钟情没有名字,还是你不会念他的名字?”
粟息稍稍一愣,有些意外对方会在这几个字上冲他发难。转而想到聂靖泽虽然接送过钟情几次,却从未说过对钟情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想来聂靖泽的心上人大约是另有其人,,才会在他将这顶帽子胡乱扣下时沉下脸来。
他心中思绪迂回,终于理清其中关节。心底反而愈发地低落沉郁起来。聂靖泽心有所属,这件事大概是比聂靖泽看上钟情,还要令他难以接受一些。
他轻扯唇角,询问绕过车头去开驾驶座车门的聂靖泽,“我应该坐哪里?”
“你还想要做哪里?”聂靖泽头也不回,“难不成还想把我当司机使唤?”
粟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俯身坐了进去。
聂靖泽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边发车,一边催促他将安全带系好。
然而车驶向路中央时,车内还是发出了轻微的警报声。聂靖泽余光扫他一眼,拧眉重复一遍:“安全带。”
粟息低头轻扯伸缩带扣入的地方,“我系好了。”
聂靖泽又问:“车门关紧了吗?”
粟息伸手去检查,身侧的车门轻轻一拉便开。他稍稍使力,再度将车门关上。
车内的警报声这才消失。
聂靖泽打过方向盘,排入红灯路口的直行车道,“你没有吃午饭吗?连车门都关不上。”
“是啊。”粟息望着前方的车流,漫不经心地数着最后的红灯读秒,轻描淡写道,“你来的时候,我正要吃午饭。”
红灯读秒结束,交通灯的颜色跳至绿色,旁边车道上的车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动起来。
聂靖泽倏地扭过头来看他,脸色有些难看。
  第三十章
 
聂靖泽迟迟不动,堵在后面的车辆等得不耐,开始长按喇叭。
直至粟息出声提醒时,对方才踩下油门,从红绿灯下方穿过,朝前驶去。
车停在商场的地下一层,两人一前一后下车,搭乘电梯往上走。粟息稍稍落后,走在前面的聂靖泽伸手按开电梯门,然后转过身来等他。
粟息有些意外,却也没有说什么。
进入电梯以后,聂靖泽后脚跟进来,又身后按下电梯层数。粟息站在他身后,并未仔细去看对方按下的楼层号。直到瞥见头顶的红色数字一层一层地往上跳,却没有要停的意图时,他才诧异出口提醒:“手表专柜的楼层已经过了。”
聂靖泽背对着他,轻描淡写道:“我知道。”
上升的数字最后停在顶层。电梯门缓缓打开,聂靖泽先一步出电梯,又转过身来等他。粟息迈出电梯,抬眸望一眼电梯外餐厅的标识,“你还没有吃午饭吗?”
聂靖泽稍稍一顿,扫他一眼,“没有。”
粟息点点头道:“你可以吃过午饭再来找我,这样我也有时间吃饭。”
“既然都没吃,就一起吃。”聂靖泽神色敷衍,不欲与他多说,径直迈步往餐厅里走。
迎宾的服务生上前来引他们入座,询问起位置偏好时,聂靖泽望向粟息。
粟息没有说话。
聂靖泽拧起眉来,“就当作你帮我挑手表的谢礼。”
粟息迟疑一瞬,接受他的说法,“靠窗吧。”
迎宾将他们引到靠窗的桌位坐下来。
点单的服务生目光在两人之间绕上一圈,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中菜单递给聂靖泽。恰巧电话铃声响起,聂靖泽接过菜单,又随手转给粟息,起身接了一个电话。
粟息翻开菜单,不由得愣了一瞬。
进门时环顾餐厅环境布置并未认出来,看到菜单时才骤然想起,这家餐厅他似乎来过。还是和聂靖泽一起来的。
大三那年他过生日时,不再组织其他人开生日派对。他将聂靖泽约出来吃饭,且提前在餐厅内预定了生日蛋糕。只是那蛋糕最后大半进了他的肚子里,聂靖泽一口未吃。
吃完饭以后,他又拉对方去楼下商场,半是逼半是诱地让聂靖泽给他买下一件衬衫做生日礼物。那大概是和对方在一起以后,他从聂靖泽手中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他甚至心血来潮买了针线,要在衬衫胸口的位置缝上聂靖泽的名字。聂靖泽第一反应便是反对。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如果粟息这么做,他会把衬衫丢掉。
粟息举着手中的细针思索数秒,最后退而求其次地将字缝在了衣领下方,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然而他实在是没有使用缝针的天赋,最后只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聂”字,剩下的名字也就此作罢。
对于那些不太好的记忆,所有人大抵无一例外,都不喜欢旧地重游。餐厅的装修风格早已换了又换,他猜想聂靖泽大概是早已经不记得这件事,所以才会过来吃饭。
粟息稍稍回忆了一下聂靖泽的口味,对着手中菜单报出几样菜名来。
聂靖泽打完电话回来,从服务生手中要过点单内容看一眼,面上神色却不似满意。粟息神情诧异,要开口时,却被对方出言打断:“这些菜都划掉。”
粟息愣了一秒,转头望向窗外,没有说话。耳旁翻页的声音响起,数秒以后,男人熟悉的声音接踵而至,报出几样口味与粟息点下的菜色口味截然相反的菜名来。
粟息落向窗外的眼睛轻轻一眨,忍不住有些怅然。两年过去,人的口味多多少少都会发生改变。他这样的行为,自作聪明不说,更像是故意想要唤起对方过去和他恋爱时的记忆,从而来暗示对方些什么。
他却没有发现,聂靖泽换上的都是他喜欢的口味。或者说是,聂靖泽点的都是两年以前的他最爱的口味。
只是这两年来他的舌头不再如以前那样娇贵,吃东西时甜辣皆可,自然是不会发现。
作为当事人的聂靖泽,更是不曾想过,他在吃饭口味上这样迁就另一个人,追其根本会是什么缘由。
两人吃完饭,聂靖泽带他下楼去看手表。
站在柜台前时,粟息一眼便认出来,当年他也曾站在相同的位置,给聂靖泽买过一块手表。他情绪不高,余光朝聂靖泽垂落在身侧的手腕看过去。
当年聂靖泽不戴那块手表,多半是出于对送礼物的他的不喜。而今,对方手上已经有了更好的腕表,更是不会需要他送的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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