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布吉岛我以前喜欢你(16)
有好多好多事都被他给忽略了,他知道时光不能重来,他回不到以前,可却想活在当下,活到未来去。
手术会成功的,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着。
从法律上来说,手术同意书和麻醉同意书还有授权委托书只需要患者本人签名就够了,可是实践操作起来,医院为了规避手术可能带来的风险和纠纷,还是会要求家属签字。
但林瓷没有家属,医院方面也是知道的,当年车祸时便是如此,他躺在医院里,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失明复健重新活过来,一切都是他自己熬下去的。
可此刻却有些不一样了,他身边陪着人,虽然那不是亲属,却似乎比亲人还更要关怀他,主治医师兜不住还是在术前一晚找到了赵逢时。
赵逢时同医院有些关系,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帮林瓷安排上手术。
他这天晚上肯定是要陪着林瓷的,买了盒饭打算回病房去吃,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医生给喊住了,赵逢时微微一顿,拎着盒饭袋子走了过去。
第 21 章
垃圾桶里未拆开的盒饭被丢在了里头,赵逢时站在墙角,半个身体陷在了那片阴影里,他直直站着像是失了神志,手扶着墙壁,猛地吸了一口气,找回了呼吸而后剧烈咳嗽,眼泪一颗颗的就这样突然落下,身体沿着墙一寸寸滑跪在了地上。
从主治医师那边出来后他便是如此,医生的话像是一只狰狞的手紧攥住了他的心,狠狠捏碎,他毫无准备被撕成了两半。
百分之三十的手术成功率已经是让人心惊胆战,却未曾想到如今竟然连这三十都不到,林瓷活下来的可能极小,就算是成功了也可能伴随着一些并发症。
赵逢时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喘不过气来,他蹲在角落里,一身的茫然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他撑着墙换慢站起身,脑袋里很乱,像是有什么尖锐的刀具在里头搅动,他捂着头往病房走去,没走几步突然摔在了地上。
一片惊呼,赵逢时被几个护士扶起来,他几乎是失魂落魄,护士见怪不怪,扶着他到长椅上坐下。赵逢时的手覆在膝盖上,指尖蜷曲在掌心里,胃里发虚心口紧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林瓷侧卧着躺在床上,整个人昏昏欲睡,听到了推门声后却立刻抬起头,似乎一下子精神抖擞了起来,他唤道:“赵逢时,你来了吗?”
赵逢时站在门口,他“嗯”了一声,手捏着门板缓缓合上。
他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林瓷的心情似乎很好,嘴角上扬,一双眼微微弯着,因为笑着略显苍白憔悴的脸倒是看着精神了些许。
他伸出手,掌心压按在床上,床单在他手下被揉成了一团,他狠狠捏着,林瓷却一无所知,还在问:“你晚饭吃了什么?”
“不知道了。”
赵逢时的声音平仄,林瓷的食指轻轻扣着大拇指指腹,他找着赵逢时的声音,把头撇向那处,小声问:“你怎么了吗?不开心?”
赵逢时努力控制着自己,他其实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脾气也不好,可在林瓷面前他似乎总是能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他很快乐也很舒坦,他喜欢林瓷,他太想和林瓷在一起了,就因为这念想太长太久反倒成了一种桎梏,让他不敢去言明。
而现在林瓷躺在医院的床上,明天就是九死一生的手术,他看着林瓷见他还在笑,心里突然觉得恼怒怨恨,恨林瓷怎么可以表现的事不关己,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一声就签下那个同意书。
他当他赵逢时是什么人,是无关紧要不足轻重可有可无吗?
赵逢时克制着心里的躁郁,纵然他有满身戾气想要发泄,可他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他只是低声问:“明天就要手术了,林瓷,你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林瓷拉起被子,下巴悄悄遮进去,赵逢时听到他说:“我其实有些害怕。”
赵逢时的手打着哆嗦,他等着什么,却听林瓷又说道:“但一想到可以看到东西了,我还是很期待的。”
林瓷什么都没说,手术的所有风险他都避而不谈,赵逢时盯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层伪装的面具,紧抿着的唇微微开合,吐出两个字,“骗子。”
林瓷一愣,随后便听到赵逢时说:“你的主治医师已经找我谈过了,他和我说成功率减低了,你现在不适合做手术。”
他的声音像是狂风又像是暴雨,把林瓷脸上的笑容吞噬的一干二净,生了病的人即将要手术的人成了一具木偶,呆滞着不敢动弹。
赵逢时抬起手覆在林瓷脸颊上,林瓷瑟缩着往后退,却被他捏住了下巴,他听到赵逢时说:“医院不敢让你做决定,手术同意书我没有签,你的手术被推迟了。”
“你……”
赵逢时打断了他的话,他低声道:“我会给你找到最好的医生,我们还有时间,有很多时间,林瓷不要着急再等等,不要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着,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卑微到了极致。
那是林瓷从未听过的语气,他努力睁大着眼,他盯着那片夜的深处,试图从晦暗里看出些什么,绷紧的太阳穴隐隐发痛。他没有出声,不肯回答,他们因一个“好”字僵持着,谁都没有退让。
他又开始头疼,却不想表露,一声不吭咬着牙关,失神的眼像是有了焦距狠狠盯着某一处,他说:“我想看到,我不想再退缩了。”
“我知道,但你会死的,手术概率太小了,林瓷你……”
林瓷打断了他的话,“你让我等,还要等多久,当初我就是因为害怕所以一直搁置着,我好不容易跨了过去你又要我等,我不想再做一个废人了。”
“没人把你当废人。”
“可我觉得我就是个废物,我就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做不成。”
林瓷的声音变得激动,脸上的白缓缓成了红,他的身体打颤发抖,大喘了一口气,他努力平静下来,他说:“如果……如果成功了我就能看见了。”
“那不成呢?”赵逢时声音发紧,“林瓷你不能这样,我……”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酸涩的喉咙,突如其来落下的眼泪,还有无助颤抖的肩膀,赵逢时伏在林瓷身上竟然泣不成声。
赵逢时哭了。
林瓷一下子变得局促,刚才与赵逢时争辩的人似乎不是他,他呆钝的僵着身体,脸旁逐渐泛滥的湿迹让他不知所措,那些泪水好像是滚烫的,浇在了他的身上,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赵逢时哭着求他,“林瓷我害怕,我不想你死,求求你再等等,好不好,求求你……我会给你找来最好的医生,我们做好完全的准备再去做这个手术,好不好求求你了。”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半,一半是他自己另一半塞入的全都是赵逢时的眼泪。
赵逢时说了些什么,林瓷已经听不进去了,神情恍惚躺在那任由赵逢时抱着,他试图去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试了很多次,被酸被痛堵住了的喉咙只能发出寥寥几个气音。
他突然明白过来,如今的生死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这孤独疾苦的人间,还有人惦念关心着他,他不能任性不能莽撞,他得为自己负责。
徐徐缓缓过了许久,林瓷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说:“我知道了,我会等,赵逢时你别哭了,我都听你的。”
第 22 章
从十二月到来年一月,过了一夜,也是过了一年。
跨年夜林瓷和赵逢时两个人在医院里度过,单人病房电视机里放着某台的跨年晚会,林瓷靠在床头听了一会儿歌,觉得有些吵,他让赵逢时换个台,耳边歌舞声就换成了一首轻柔的英文歌,那是他们高中时常听的西城男孩。
之后便不在说话,安安静静听着音乐,消耗完了Westlife-□□ile所有的歌,林瓷听到赵逢时的声音,离自己很近,他说:“新年快乐,林瓷,在新年里要……健康开心。”
林瓷笑了,他说,“你也是。”
“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嗯。”林瓷寻到那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朝他笑,他对赵逢时说:“我……相信你。”
窗外乍然有光闪烁,光线晃动,赵逢时朝那明灭闪耀的光源看去,嘴角上扬,“林瓷,外面在放烟花。”
林瓷眉头一动,就听赵逢时絮絮叨叨为他描述烟花的颜色。
跨年的一整个夜晚,他靠在赵逢时的肩头,在赵逢时的声音里,他仿佛看到了烟火在阒然无声的黑暗里绽放。
年后赵逢时回了一趟赵家,堂弟赵肆安听到他来了也紧跟而至,一过来便见赵逢时家中气氛凝重。
赵逢时的父亲和继母都在,赵父见到赵肆安点了点头,又瞥向站在边上的赵逢时,声音低沉严肃,“你来这里就是想让我去给你那朋友做手术?”
赵逢时应了一声,一个青瓷做的茶盏就迎面丢了过来,还是赵肆安反应及时一把将他推开,茶盏落地瓷片摔得粉碎,就听赵父含着一股怒火道:“这是朋友吗?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墙头勾搭来的。”
赵逢时皱起了眉,继母在旁安慰着丈夫。赵逢时早些年曾向家里透露过自己喜欢男人的事,之后便是一片混乱。
而如今他携着一个请求而来,就算满肚子怒火却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
赵父在医学方面的成就是国内顶尖的,就连其他国家也要常常向他探讨,林瓷的手术如果能够由他来操作,成功率会高上一筹。可惜自他打算从事另外一条路后,已经许久不亲自来了。
一室静寂,赵肆安由那继母带了出去,屋内只剩下赵逢时和他父亲沉默相对,本来谁都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赵逢时看着他的父亲,却先低下了头。
“求您了,他是我在乎的人……”
话还未说完,他的身体一震,额角被迎面而来的烟灰缸砸破,血丝从破开的伤口处溢出,赵逢时低着头,附身捡起那滚落在脚边的玻璃碎片。
沉默数秒,继续道:“我不想看着他死。”
脸上又挨了一巴掌,赵逢时抿起嘴,听着赵父说,“死了最好。”
赵逢时打了个哆嗦,突然跪在地上,膝盖发出沉闷一声,眼泪一颗颗砸下,跌在地上。
他哭了,那么安静,连抽泣声都是消音的,静默又延缓,是冬日冷雪里的热泪。
“爸爸,我求您了,你去看看他……”
那一声称呼是许久未闻了,赵父怔愣之后表情复杂,他低头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儿子。
从前他也对赵逢时期盼过,他为赵逢时规划着未来,让他出国留学,盼他能继承自己的一切,却未曾想到他竟然退学,偷偷考了另一所学校,而后便都脱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