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83)
“找过了,其实他人下午就不见了,我一直不敢告诉你,这都六个小时了……”
不知道是迁怒还是什么原因,傅奕珩不想听,冲进门之前直接掐了电话:“妈,出了点事,我得先走一步。”
秦芳菲觑他面色不对,连忙点头答应:“去吧去吧,什么事儿处理完了再回来,团圆饭也不差这一顿,大不了回来再补呗。”
傅奕珩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他个儿高,一步跨出去顶别人两步,猛然抽身蹿出去的时候快得只剩一道残影。秦芳菲想起什么奔出来嘱托,大门前只余一截汽车尾气。
航班在一小时后,傅奕珩踩着油门把SUV开成了顶级方程式赛车,拐弯的时候摆尾能摆出漂移,一口气奔回家取上证件,水都没沾一滴又马不停蹄地直奔机场。
好在大年三十不堵车,机场高架畅通无阻,进了机场眼看着时间来不及了,地勤广播里通知说该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迟起飞。
傅奕珩于是又争取到一点时间,一路过关斩将,走迟到旅客专属通道,赶到登机口的前一分钟,飞机舱门将将落下。
“先生,先生,登机口已经关闭,飞机马上起飞,您不能再往前走了。”地勤人员拦住不管不顾要往前冲的男人。
“让开,它不是还没起飞吗?我要上去,让我上去!”
地勤人员自然不肯,把人往里推。
“你他妈叫什么,离我远点,别碰我!当心我投诉你!”男人叫嚣着威胁。
被怒火无辜波及的地勤杵在跟前坚定不移。
眼看着事态即将升级,男人又软下声气:“我赶时间去找人,真的,等一等,等我几秒钟就好,我跑得很快的,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要上飞机!”
我要去找他!去他妈的暂时分开各自坚守!我要在他身边看着他,他疯我陪着他一起疯,他要死那我倒要看看他想怎么个死法!绑在一起受罪怎么了?我乐意,谁都他妈的管不着!
这男人看着斯文优雅,发起疯来力气倒挺大,五大三粗的地勤一时间竟然被拖着走。他见惯胡搅蛮缠的旅客,鲜少有遇到这么执拗的,不得不冲旁边招招手请求支援。另一个登机口的同事看见了,奔过来,两人合力,一人一条臂膀将闹事男子往回拖,远离即将撤走的登机廊桥。
“先生,您可以退票或改签,下一列航班……”那名地勤秉持着职业礼仪,耳机里传来售票那边的咨询通知,“嗯?这已经是今天最后一趟航班了?那明天首次航班是什么时候?凌晨两点?行,我会转告这位旅客……喂,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拉扯的间隙,飞机轰鸣,一点闪烁的明光冲破混沌的夜空,斜斜插/入云霄。
世界的规则冰冷无情,不会因你一个人而沾染一丝温度。
傅奕珩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奔跑了整整一小时,浑身的肌肉和颅内神经一路都紧绷着,褪去温柔儒雅的外壳,额角迸发的青筋和黑沉的脸色令他看起来竟有些令人发憷。
飞机一起飞,他骤然卸力,整个人颓丧地瘫软下去,止痛药的药效逐渐散去,经久不息的疼痛席卷了沉重的脑袋,他张开一直攥着拳头的手掌,拇指和食指死死掐着两侧太阳穴。
“先生,您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叫医务人员来看看吗?那边的人,都散散!围在这里看什么?”
傅奕珩木着脸,环顾四周。
他方才当着候机厅满场旅客的面歇斯底里地叫嚣,这会儿凑热闹的,看笑话的,甚至举着手机摄像的,都在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他。一些话飘进耳朵,说他没素质,缺教养,一飞机的人凭什么每个人匀你几秒钟啊?你算哪根葱哪根蒜,脸也真大!
说得没错,他刚刚看上去就像个没素质的混混流氓,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体面。
原来真正的爱情面前,谁都是疯子。
太差劲了。
鬓角被热汗打湿,傅奕珩气喘吁吁地拍开地勤伸来扶他的手,仰着下巴从地上爬起,矜傲地整理被扯皱的大衣,在过客或鄙夷或讥诮的目光中挺直腰杆,转身往回走。
他状若冷静地去办理改签,去药店买止痛药,去商店买矿泉水,然后静静地坐在航站楼落地窗前的角落里,看窗里倒映出的绰约人影,等凌晨两点的首班飞机。
魏溪又打来两通电话,还是没有她哥的消息。
后面那位先生正举着手机观看春节联欢晚会,熟悉欢快的音乐反衬出机场的空旷与寂寥。
傅奕珩裹紧了大衣,冷热交替,他有点发烧,面颊滚烫,头痛欲裂,但没到穷途末路之境,咬咬牙还能坚持。理智回笼,心跳逐渐降低,他开始思考起魏燃逃跑的动机。
是受不了疗养院的半监/禁模式跑出去放风了?还是纯粹病情复发无法控制自身行为?那人真的疯了吗?怎么会,一直以来都控制得挺好,他本人也很配合,说好的一定会痊愈归来的呢?
越思考,头越疼,他索性不想了,放空大脑,如一台锈住的机器端坐着。
昏昏沉沉地熬到两点,检票登机,遇到那位拦他的地勤人员,傅奕珩点头示意说了声抱歉,对方是如何应答的,他没仔细听,脚步虚浮地登上飞机。
一挨上座位,因困倦和发烧,他当即陷入沉睡。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然是当地时间上午九点。
耀眼的阳光倾泻进航站楼,人来人往的候机厅里一派繁忙景象,亚洲面孔很少,所有人都步履匆匆,地勤广播里播报着流畅的英文。傅奕珩脱下大衣外套挂在手臂,拖着沉重的步子,一边避过逆向奔来的旅人,一边拨通魏燃的手机。
“傅老师。”魏溪的声音听上去无比疲累,“你到了吗?”
“嗯。”
“我也在路上了,这鬼地方,该死的早高峰比国内还堵!”
“没事。”傅奕珩踏上扶手电梯,“魏燃他……”
“还没找到。”魏溪咳嗽了一声,魏燃失联近24小时,她显然也没少遭罪,“再找不到,我就考虑报警了。”
“好……”傅奕珩应着。
下到一楼,等待魏溪的过程中他打算去买杯咖啡续命提神,目光快速扫过机场大厅,售票窗口排着很长的队伍,队伍旁有供旅人休息的长排座椅,上面七七八八坐着因各种原因而滞留的旅客,地面堆满了各色行李。长椅后面,便是各类商店。
傅奕珩扫了一眼,朝目标商店迈出步子。
等他走入店内,与保持着得体微笑的点单员用简单的英语交流完毕,付账前他却倏地变了脸色,瞳孔骤缩。
“Sir?”点单员礼貌催促,用眼神提醒他麻烦利索点,后面还有顾客在排队。
傅奕珩说了声抱歉,钱没付,咖啡也不要了,转身就在店员诧异的目光中冲出了店门。
他抑制着加速的心跳,大步流星地往售票处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扔了衣服狂奔起来。肩膀不时被低头看手机的路人撞到,他双手合十,不住地赔礼道歉,极尽全力保齐最后的一点风度。
喉头因过度运动泛起血腥味,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他呼哧呼哧地停下来,目眦欲裂,精亮的目光排除一个又一个可疑的身影,最终锁定在角落长椅上一抹亮眼的蓝。
那儿坐着一位死死盯着上方滚动屏的年轻人,年轻人有着傅奕珩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的完美侧影。
胸膛如同被炮/弹轰炸过的焦土,烫得惊人。傅奕珩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声音沙哑道:“我找到他了。”
“什么?”
“小溪,我说我找到他了。”
许是他的目光有钩子般的威力,年轻人受到感应,也扭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年轻人蹭地站起,蠕动着嘴唇轻唤那镌刻在心上的三个字的名字,撩开长腿急切地想要奔过来,但他行动仍有些迟缓,挪动起来显得有些笨拙。
他看起来很憔悴,傅奕珩打量着,像是许多天没合过眼,又像是被思念折磨得筋疲力尽。
他不知道自己的形象落在魏燃眼里,也差不离。
魏燃把外套的拉链拉到顶,掩盖了下面的蓝白病号服。他混在人群里,体型单薄,神情恹恹,不再像以前那般璀璨如星子,以前他无论站得有多远,都能叫人一眼认出来。
傅奕珩差点错过,但他又及时止损,折返回来。
正如这段感情里他一直扮演的角色。
“站在那儿别动。”傅奕珩大声喊叫。
周围旅客被他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纷杂的目光齐齐投射过来。
魏燃于是困惑地停住了,颇有些手足无措。
傅奕珩抹了把潮湿的眼睛,扯出笑来:“别动,我过去。”
魏燃怔了两秒,隔着人群,张开双臂。
傅奕珩退后,起步,助跑,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倦鸟归林般冲过去拥住他,扣着后脑勺,嘴唇贴着耳朵亲吻,急喘:“我来把你抓回去,往后一辈子,你都不许再逃跑。”
魏燃下意识握紧了他的腰,埋在他颈间拼命嗅闻心爱之人的气息,浑身都在激动地颤栗。
他言语有些混乱,却仍颠三倒四地试图解释:“我想回去,回国找你,大年三十,过年,想见面。”
“嗯。”
“但我没有钱,护照,签证,都没有。被,被没收了。”
“嗯。”
“我知道小溪肯定很急。但我不想,不想离开机场。我已经好了,真的。”
“嗯。”
“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嗯。”
魏燃不满了:“你只会嗯?”
傅奕珩又嗯了一声,笑起来:“为什么躲在机场?你知道我会来?”
“你来了。”魏燃提了提嘴角,深褐色的眼珠周围荡开深情的涟漪,“我知道你会来。”
“一直都知道。”
广播里滚动播放着航班信息,字正腔圆的陌生语言,高鼻深目的陌生人种,温暖如春的陌生国度,他们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寻到彼此暗合的心跳,靠近,靠近,再靠近。
他们在众目睽睽下尽情拥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话得写在这儿,这篇文刚开始其实是想写一篇糖中带刀刀里带糖、有关宿命论、有关救赎与互补、有关心理障碍的小短文,没想到拖了这么长时间(可能是我废话太多了),也没想到虐大于甜(番外会好好弥补),缺点很多,感谢各位一路包容,感谢各位能陪我走到结局,看傅老师和燃燃有情人终成眷属。
最后,国际惯例安利一下存稿中的新文《死亡魔方》,让我们把彼此间的缘分再延伸那么一丢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