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欲(17)
奚浅承认在经历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才体会到生命的可贵,对各种事物的看法有了更高更深的认识,他应该更加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可是以前的呢?他有没有失去什么曾经认为可有可无,但实际上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一想起来就心痛、悔恨不已。
「啊!!!放开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昏迷前,他好像听到了陈雁昭痛苦的惨叫,这是他对自己说的吗?自己到底对他做过什么才能逼他发出那么凄惨的声音。
「你难道从没喜欢过我?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吗?!你为什么不看我?!你看着我!」
声嘶力竭的吼叫,可怜伤心的模样,全部来自陈雁昭。奚浅相信这些不是自己虚构的,不管听到的还是看到的都是那五年的记忆碎片。抽出枕边相册里两人合影的照片,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嘶吼,照片里的一脸呆相和黑暗中看到的痛苦模样合二为一,陈雁昭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喜欢过他?还是没有?他为什么那么伤心?他一直喜欢我吗?这些都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为什么一向胆大的自己在那个时候不敢看他?以前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要疯了!
第22章
行动不便的奚浅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后折磨了他大半夜的头痛减轻不少,傍晚时分靠在床上的他开始坐立难安,恨不得搬把椅子坐到楼道等陈雁昭回来。
说来奇怪,陈雁昭在身边的时候,过去那些绞尽脑汁试图想起来的事变得不再重要,那个人仿若活生生的麻药,让他不急不躁,连心态都平和许多;然而当他不在的时候,尤其到了夜深人静的晚上,周遭人所说的话便开始不受控制地从脑子里冒出来,相互交错着,所有好奇心都来了,乱轰轰的犹如语音炸药要引爆神经。
再次抽出相册里两人的合影,奚浅望着照片里陈雁昭黑亮的眼睛,忍不住用指尖一点点勾画出他的轮廓。
六点刚过,但凡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奚浅就一阵激动,可惜都不是他在等的人。环顾了一周乱七八糟的屋子,尤其是堆满杂志和图册的桌子,连吃饭的地方都快没了。再也坐不住的奚浅拄着拐杖站起来,把桌上碍事的东西挪到其他地方,虽然饭桌干净了,但实际上杂物并没有收拾,屋子里依旧很乱。
快七点,奚浅拨通了陈雁昭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却很平静,只说了一句「再等等」便匆忙挂断。奚浅想陈雁昭可能在超市买菜,一会儿就要拎着食材过来做饭,他忙又拄着拐杖走到厨房查看家里作料的储备,还特意洗出两人的餐具放到擦净的饭桌上,幻想着之后两人对坐吃饭的样子。
果不其然,十五分钟后门铃响了。当奚浅一瘸一拐挣扎着打开门时,一股浓香扑鼻而来,然而他却发现那道香气来自陈雁昭端着的托盘,三菜一汤及一碗米饭。
「唉?你这是……都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奚浅觉得可能收拾屋子的时候错过了楼道的脚步声。「你怎么不在我这里做?」
「反正都是吃,在谁那做都一样。再说你这什么材料都没有。」陈雁昭径自走进屋里,服务生似的把托盘放到饭桌上。
「这是……我的?你的呢?不是说好一起吃吗?」奚浅跟着一瘸一拐走进来,满脸写着失望。「你看我把咱俩的碗筷都洗好了。」
故意视而不见那两个白净的饭碗,陈雁昭转身经过奚浅身旁,「我吃过了,你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一锅炒出来的菜还冒着热气,我才不信你吃了。」奚浅忽然伸出一根拐杖拦住陈雁昭,炖肉炒菜此时变得可有可无,刚才想象的温馨场景早已抛到脑后。他不相信陈雁昭别扭的性格与生俱来,如果是刻意而为一定有其原因。「你就那么讨厌和我相处?」
「你现在是残疾人,两根拐杖都站不稳,别又摔了。」避开奚浅的问题,陈雁昭轻轻拨开拐杖,快速绕过他打开大门。
被陈雁昭冷淡地忽视,奚浅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滚下楼梯时看到的伤痛面容、听到的凄惨吼叫再度攻击起视觉与听觉,日思夜想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是不是我以前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所以到现在还不原谅我。」
「……」
奚浅清楚看到了陈雁昭的身体瞬间僵住,看到了他动作的迟疑,看到了……
「快吃吧,我一会儿过来收拾。」
门关上了,屋子里又剩下奚浅一个人,从陈雁昭进门到离去连五分钟都没有,他就那么不愿意在有自己的地方呆么?虽然离开时陈雁昭背对着自己,但他好像看到了他伤心的脸。原来以前真的伤害过他,是骂过他?还是打过他?过去到底心存何态要伤害这么老实善良的人?问他……他一定不会说。真他妈该死!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一个半小时后陈雁昭守信地回来收拾碗筷,奚浅家的门没锁,敲了几声后没想到随手一推便开了,屋子里死气沉沉的,只见奚浅头发凌乱、目光发直地呆坐在桌前,托盘里的饭菜一动未动,还和走时一样,只不过冷掉后失去了润泽。
「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吃饭?」微皱起眉头,陈雁昭看了眼奚浅,他的模样不大正常。
想到抓狂,太阳穴绷紧,依旧一无所获,奚浅开口便是赌气的口吻,「没你吃不下。」
觉得奚浅可能在玩苦肉计耍赖,以博取自己的同情,陈雁昭顿时有些来火,「给你做饭你不吃,以后不给你做了,你叫外卖吧。」说完端起托盘就要走。
「我吃!你别走……」突然木头人似的奚浅复活,一把拉住陈雁昭手腕,见他又要挣扎,忙放开手可怜巴巴地低声恳求,「别走。」
手腕还留着奚浅握上来的温度,以前两人在一起时,什么时候听过强势的奚浅低声下气说过这种话。见他还想对自己做出动作,陈雁昭及时退远几步,「菜凉了,我热一热。」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落下,奚浅目不斜视地望着陈雁昭的一举一动,生怕眼一闭人就消失了。直到他重新端着托盘出来,奚浅仍在反复确认,「你不走吧?」
放下托盘,陈雁昭站到桌子另一边。「你要不吃,我这就走。」
「我吃我吃!」不顾刚出锅的热菜,即使烫的合不上嘴奚浅仍在狼吞虎咽,刚刚还呆滞的脸上有了表情,一面强忍烫嘴的痛苦,一面努力绽放笑容,「你看我吃了,真好吃。」
不自在地别开眼,陈雁昭的视线落在屋里其他地方,眼下除了饭桌干干净净,四周皆杂乱不堪,杂志报纸丢的到处都是,厅里还横着那个未拆箱组装的书柜。奚浅的房子如此,陈雁昭一点也不意外,上学时就是这样。忙翻起手边一本杂志,陈雁昭不想再去看乱七八糟的房间,他怕忍不住动手收拾。
「你真有眼光,这本杂志是我刚订到的,各国知名摄影师获奖作品合集。」见陈雁昭真的不走了,奚浅忙找个话题,谁料不等他继续介绍下去,陈雁昭已然换了一本。
听出奚浅在讨好自己,陈雁昭一本接一本乱翻着。以前他什么时候称赞过自己品味好,不是土里土气,就是没见过世面,现在虽然比当年改变许多,可他还有自知之明,被奚浅这么一说,反倒浑身不舒服。
奚浅见陈雁昭翻着他爱的摄影杂志,打开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介绍着,可惜每本都是没说两句就被他放到一边,似乎不喜欢自己的啰嗦。
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地埋头吃饭呢。陈雁昭别过脸,不经意扫到墙上的留言板,只是一瞬之间,整个人便怔住了。
留言板上钉了许多便条和照片,其中一组压膜的风景照格外显眼,陈雁昭愣愣望着它,眼珠一动不动。
「呵呵,都看呆了,怎么样这组照片漂亮吧?」见陈雁昭欣赏名家杰作一般,奚浅立刻放下汤碗,拄着拐杖笑着靠过来。
瞟了眼排列好的风景,旭日朝阳、晴空蓝天、夕阳下的火烧云、夜空明月、娇艳的花朵、淅沥小雨中的步行街、金黄色的银杏叶、落雪的松柏,陈雁昭胸口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连呼吸的频率都乱了,深吸进一口气又吐出来,明明很激动却故意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很业余。」
「是呀。」奚浅边说边小心翼翼拿下那组风景照,捧在手里,「但我好喜欢。」
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陈雁昭屏住呼吸问道:「你拍的么?」
「我知道大学时你就喜欢上摄影,这些照片都是我亲自拍的,怎么?你不信吗?」
想起那个人的话,奚浅摇了摇头。「不是。」
「你现在都是专业摄影师了,还留着它们做什么。」
「别说你不懂,就连我也不懂。」笑着看了眼陈雁昭,奚浅像对待价值连城的宝物般,从抽屉里拿出一块软布,擦着光滑的薄膜表面。「这组照片对我很重要,我妈说自从我回到M城就见我每天都带着它们,除了喜欢摄影,不知是不是也受到这组照片的激发,她说我辞去了S城很好的工作,回来开始自己拍照。这些经过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每当看到这组照片我还是会莫名其妙的感动,呵呵,奇怪吧,都是一些很普通的风景照,也没后期处理过,但就是这种真实自然的感觉,让我觉得舒服踏实,有时候拍照遇到困难了,看看它们心情就好很多,呵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奚浅仔细看过每一张照片,不论神情语气,不知不觉中都流露出无限温柔。一个连脏乱房间都不打扫的人,对这组普通照片却如此精心呵护,那么多年过去了,压膜表面仍然平整光滑,如新的一般。这些真的对他来说很珍贵、重要吗?
扫过奚浅沉迷其中的俊脸,陈雁昭别开双眼,轻轻发出一声叹息,没说什么。
「呵呵,光听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要不要看我拍的照片?」把照片重新放到留言板上,奚浅这才感到双腿早已酸胀不堪。
「以后有时间吧,你吃完我就回去了,还有工作要做。」把奚浅扶到沙发上,陈雁昭收拾了托盘,语气也和缓多了。
见陈雁昭走到门口,奚浅忙从沙发一端移到另一端,开始的两个字说的很激动,顿了顿后渐渐压低音量,带着一点可怜的恳请道:「明天……一起吃好吗?」
「嗯……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