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欲(45)
「奚浅!奚浅!你能听到吗?」
十几分钟前还有说有笑的人转眼伤痕累累、不省人事,愈是摇晃拍打奚浅的身体,陈雁昭心里愈发慌的厉害,望着昏死过去的人,焦急与担心渐渐被害怕所掩盖,最后竟生出一种莫名恐惧。
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会死吗?
「死」的字眼一经在脑子里冒出,陈雁昭登时觉得胸口一紧,身体好像要被掏空了。他还是这么在乎他,是啊,如果能忘早就忘了,如果不在意他,为什么一想起他心就会痛;如果不在意他,为什么总惦记他、放心不下;如果不在意他,为什么现在眼前一片模糊,眼底又湿又热。他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却也从没这么爱过一个人,只是太多的伤痛结成厚厚的痂,把这份感情死死封住了。
「奚浅!你听到了吗!你醒醒啊!」
「欺骗不可饶恕,我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不会原谅我,可能三年、五年或者十年、二十年,但我对你的心不会改变,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奚浅信中的每一句话都还记得。为什么所有感情偏偏投入到一个人身上,为什么美好和痛苦的第一次都是他带给自己的,你说你喜欢我,可你的心不跳了,还让我怎么再给你一次机会。
情急之下,陈雁昭拖起奚浅的下巴,捏住他的鼻子,张开嘴紧紧包住他的唇。没想到再一次主动亲吻奚浅居然是为他做人工呼吸,没受过培训的陈雁昭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不管怎样他一定会尽全力。回想着电影电视中的场景,陈雁昭一次次地吹气、按压,双眼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头部隐隐作痛,但奚浅一刻不醒,他一刻都不会放弃。
「奚浅你听到了吗?刚才你还说要带我去好多地方玩,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你醒醒!!为什么你总要骗我!!不要再骗我了!!!你醒醒啊……」
「咳!咳咳!!呕……」身下人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吐出几口水后开始拉动喉管般痛苦地喘息,渐渐扯回的意识里好像又听见陈雁昭撕心裂肺地喊叫,奚浅好像看到那个瘦小身影站在黑暗的屋子里,脸上淌满泪水。他这次没有骗他,为什么又听到那么痛苦的声音,他不是该把他视为宝贝一样好好珍惜么,为什么离的这么近却碰不到他,他好想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放手。
眼皮动了动,奚浅慢慢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里挤入的却是一张血红的脸,这不是他的雁昭么,而此时他的脸上真的淌满了泪水。「怎么哭了,是我又让你生气了么……我……我……没骗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伤了……」慢慢抬起手,奚浅心疼地抚过陈雁昭的脸。
低头看了眼从自己脸上滴到奚浅衣襟上的红色血珠,陈雁昭刚意识到原来之前不断流下的不是汗和水,此时额头传来的痛意才逐渐清晰起来,但不管怎样,奚浅又有了呼吸,又恢复了心跳,他救活了他……高度紧张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支撑他的无形力量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来不及说一句「太好了」,体力透支、流血过多的陈雁昭便倒了下去,气力和意识什么的好像在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都在渐渐远去。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溺水前,头脑愈渐清醒的奚浅一下反应过来是陈雁昭救了自己,而此时受伤的他却因耗尽气力而倒下。无限的感动与愧疚充满心房,一想到陈雁昭还关心着自己,为自己的安危哭泣,奚浅就像被打了强心针,不知哪里突来一股力量,他强行撑起身体,奋力撕开衣服,双手几乎颤抖地包住陈雁昭额头上冒血的伤口,而后紧紧把他搂入怀中。「雁昭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去找人……」
「你没事就好,我不要紧……」
当年欺骗疯狂索要他身体时,时刻为自己着想的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多年后再一次见陈雁昭为自己流露出一样的温柔,眼泪止不住在奚浅眼底泄洪,现在即使身上所有伤口合起来都比不上他胸口传来的剧痛。摸着呆子的脸,奚浅擦着他脸上的血水。「这种时候你不想着自己还想着我……对不起……对不起……」
「刚才我还以为你死了,吓坏我了……」好在成功了。陈雁昭任自己的手被奚浅紧紧攥在手心,露出虚弱的微笑。
「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奚浅抹掉脸上的眼泪,可新的又从眼眶里滚出来,后来他索性不擦了,对陈雁昭憋了太久太多的感情,如果眼泪能表明他的爱意、他的真心、他的忏悔,就算哭瞎了他也心甘情愿。他反复亲吻着陈雁昭的手,脸颊死死抵着他的头。「可我舍不得离开你,我还没让你快乐幸福……过去都是我不好,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再离开我了好吗?我爱你雁昭……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头很沉,额头和脚踝的伤口阵阵刺痛,奚浅沾满泪水的脸不断在自己湿漉的脸上蹭着。陈雁昭望着天空,眼皮时而颤动一下,幽幽的声音像是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说……我还能再信你一次吗?」
第53章
几个小时后,结束了漂流全程的小君和清杉才接到陈雁昭和奚浅出事的消息,当她们赶到医院时,医生已经完成了对两人的包扎和急救。陈雁昭脚踝软组织损伤,额头撞破了一道口子缝了五针,身上有多处青紫;而奚浅则比陈雁昭严重多了,全身上下淤青及流血的伤口不下二十处。两人双眼又红又肿,像狠狠哭过,然而从那里流露及传递的感情却与之前不同,变得十分微妙。
在景区发生事故,赔偿是必须的,然而奚浅却把理赔打官司的心思全放在了陈雁昭身上。不管在工作人员前来营救时,还是在他们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奚浅始终没有放开陈雁昭的手,那句淡淡的「我还能再信你一次么」对奚浅来说比救命绳索还渴望、重要,他无数次地在他耳边保证,一遍遍求他相信自己。望着躺在自己怀里、不再说话的陈雁昭,奚浅热血沸腾,他知道想要重建信任很难,而对曾经伤害过他的人重建信任更难,他为陈雁昭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感激涕零。曾经幸福就在身边静静守候,可他却没有好好珍惜,这一次他发誓绝对不会再放手,有了陈雁昭,空荡荡的心才会觉得踏实、完整,所做的一切才变得更有意义。
事情好像朝着复杂却简单的方向发展,什么叫患难见真情,旁观者清。自从到病房探望奚浅和陈雁昭那一刻开始,清杉就明白了。眼下看起来混乱的四人关系,其实已经再明了不过,现在只剩下一个人需要点通开导,而这个任务除了她谁都无法完成。
距离那一次险些丧命的户外漂流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这期间四人组的关系犹如地壳经历了一次巨大变动。清杉向小君表白了,就在小君摇摆不定时奚浅向她表露了他对陈雁昭的爱意,复杂的关系一下子澄清,四人之间再无秘密可言,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天会到来,陈雁昭和小君终于结束了交往,虽然中间一度尴尬,但两人都觉得做朋友比做情侣更适合。
出院后,陈雁昭并没有马上搬回原来的住处,依旧一个人住在外面。现在每当回想起那次漂流事故,庆幸的同时仍后怕着,他不敢想象当时失败的结果,同样也是在那种危难时刻,他才得以正视了自己的心,他没想到那个早已冷却的地方竟然还存在那般强烈的感情,对那个人的爱还那么深。想起奚浅不要命地保护自己,想起他贴着自己的脸痛哭忏悔,想起他为自己所做的改变,死寂了许久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跳了起来,有了一丝暖意。然而他并不想把自己快速燃烧起来,因为他害怕这又是昙花一现,重复过去的一场梦。
十一月初,和奚浅恢复交往了一个多月的陈雁昭终于在他的劝说下搬了回来,客厅和饭厅还是原先的样子,然而两间卧室的格局却焕然一新,陈雁昭住的房间已经改为工作室,在把和摄影相关的设备转移到那里后,奚浅的屋子换了一张大床。为庆祝陈雁昭归来,清杉和奚浅特意下厨做了一顿丰盛大餐,四人在一起说说笑笑,一晚上的时间转眼过去,可在送走清杉和小君后,只剩下两个人的房间里,开始还表现自然的陈雁昭却变得拘谨起来,做什么都小心翼翼。
他和奚浅抢着收拾碗筷,结果谁也没抢过谁,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做的。收拾干净后,陈雁昭躲到洗手间,一进去就不出来,若不是奚浅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去敲门,他大概能在洗手间过上一夜。洗漱完毕,陈雁昭又说想看奚浅过去拍的照片,在电脑前一坐不起。
「不早了,睡吧。」奚浅不是傻子,陈雁昭在拖延什么,他一清二楚。不过能和陈雁昭恢复现下的关系,他已经太知足了,即便他知道他们中间还有一堵薄薄的墙。
「嗯……」陈雁昭站起身,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进两个人的卧室,他打开柜子从里面抱了一床新被,没等走出门口便被奚浅拦下来。
「怎么了?你要去哪?」
虽然愿意再给奚浅一次机会,可陈雁昭觉得两人现在的发展速度还是太快了点,本以为这次搬回来能再睡原来的房间,谁知那里却已经改成了工作室,即使之前两人已经分开住了一个多月,可一想到和奚浅同床共枕,还是让他顾虑重重。「我觉得屋里应该还有张床,今晚我先睡沙发吧。」
不难想象陈雁昭在担心什么,奚浅凝视了他片刻后轻声道:「客厅里冷,还是睡这吧。」
「没关系,我……」
「我明白了。」这次不等陈雁昭说完,奚浅忽然揉了揉他的头发,而后拿过他怀抱的薄被,露出一丝温柔笑容。「那我去沙发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睡那不舒服,反正我在家无所谓。」
「不不……我去……」
「住进来这么久,沙发第一次这么受欢迎,我得给它庆祝庆祝,呵呵,早点睡吧。」奚浅笑着把陈雁昭推进屋,关门前反复嘱咐他今晚大风降温,一定要盖好被子。
呆呆站在床边,床头的暖色灯光很舒适,完全想象不到此时外面正狂风大作。虽然如今屋子的格局完全变了,可陈雁昭总认为这是奚浅的房间,越想越觉得不妥,他决定还是换回来。
客厅朝北白天晒不进阳光,一到冬天就冷得要命。谁知还没走到沙发边,就听到奚浅轻微的呼噜声,陈雁昭没想到他睡的这么快,还想再说的话全憋回肚里,只好又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