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从天降/荒唐(17)

乔越曾经说过自己不喜欢强加于人的好意，强加于人的善等于恶。更何况陆峥刚在凌晨选择了逃避，现在却跳出来说些漂亮话，简直毫无可信度，充其量不过是临场解围，而且是以如此激进的方式，所以只会令乔越反感。
陆峥冷静下来，打了个寒噤。
果然，乔越直接给陆峥判了死刑。他脸上毫不动容，只是低低咳嗽了几声，开口说：“我拒绝。”
全场哗然。
“乔越……”陆峥心中早知答案，仍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
气氛有些僵硬，除了陆峥，其他人都不敢出声。乔越看了眼左手腕上的手表，答非所问：“八点半，该工作了，各位再见。”
乔越穿过人群，往剧组的班车走去，助理和场记等人紧跟在他背后，这一回没有人拦着他们。
当着全国人民的面表白，接着惨遭被拒。陆峥心想，他真是罪有应得。
陆峥暗自叹了叹气，紧握话筒，面对镜头游刃有余：“没事，我会继续努力的，估计乔导对我有些误会，请大家尽快帮我澄清绯闻，拜托了，我的绯闻对象只能是乔越，我不希望看到无关人员。”
陆峥讲完，冷冷警告道：“律师函已经准备好，造谣生事的朋友好自为之。”
这一早上，情节来回反转，记者们攒够了素材，满意离去。
这时候季连生跑了过来，他不清楚眼前的状况，气喘吁吁地告诉陆峥：“陆、陆总，你的手机掉地上，显示屏摔坏了。”
然后他将手机递给陆峥。这部手机命途坎坷，屡次摔落在地，今天由于陆峥的忽略而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陆峥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塞进大衣口袋里，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方才赶过来时有多慌乱。
结果他还是来晚了。
不对，应该说他之前离开就是错的。一个错误犯下来，其后果是无法估量的，也许还要犯很多错误来补救，而且做什么都有自我辩护的嫌疑。因此，他暂时无法得到乔越的信任。
活该。
当陆峥暗自反省的时候，默默围观全程的彭承走了过来。
彭承上下打量了一眼陆峥，皮笑肉不笑：“陆总藏得好深，原来你认识乔导。”
陆峥摸不清他的意思，不动声色道：“刚认识不久，我手下的艺人参演了《荒唐》，所以……”
“那你应该知道乔导与我关系匪浅，你是想横刀夺爱？”彭承依然是笑着的。
陆峥随即反驳：“据我所知，乔越与彭哥除了合作外没有其他关系，所以不存在横刀夺爱，应当属于公平竞争。况且媒体刁难乔越时，彭哥似乎没透露自己的想法，怎么能怪我？”后一句话的潜台词是：你错过机会，只能怪你自己。
彭承看了陆峥片刻，突然重重拍了两下陆峥的肩膀：“陆总，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我们可别因为一个Omega生分。我只是意外你居然会看上乔家的Omega，还为他披荆斩麻，跟演戏一样，太精彩了，我差点儿帮你鼓掌。”
“刚才没忍住，让彭哥见笑了。话说回来，不管他是乔家还是别家的都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他本人。”
“说得好，真遗憾乔导没亲耳听到。不过我想提醒你：选人需谨慎，当心惹祸上身。”
彭承话里的深意不是此时的陆峥能够解读的，陆峥过了一年才明白过来，那时他差点儿拥有了独一无二的宝物。但当下他只是耸一耸肩，笑道：“没关系，这种话我还有很多机会讲给乔越。多谢忠告，彼此彼此吧。”
一阵沉默。两人各怀鬼胎，对视了几秒，最后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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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越抵达片场后终于喝上一杯水。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监视器旁查看设备，每次弯腰时都微微打颤，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其他人在偷看他，眼神飘来飘去，全都无心工作，他们知道剧组算是火了，而导演是最大的功臣。不管真相如何，小演员们都不在乎，甚至暗暗窃喜电影未上映就有了热度。
他们不能辜负导演的牺牲，于是乖巧配合导演，勉强完成了拍摄任务。
“收工，大家辛苦了，今天表现不错。”难得被乔越夸奖一句，剧组成员有些醺醺然，戏份刚进行了三分之一，他们竟以为离成功不远了，所有人都盼着电影杀青、上映、大卖。
乔越走出片场被彭承和陆峥一左一右拦住了。
“乔越，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陆峥抢先开口，脸上有几分急躁，他的心脏跳得飞快，胸腔塞满了文字，似乎晚一分钟就会窒息。
彭承静默而立，胜券在握地笑了笑，打开车门。乔越绕过陆峥，上了彭承的车。
彭承斜了陆峥一眼，眼里的幸灾乐祸显而易见。
陆峥满腔话语呕作一口气，紧紧追着乔越的背影而去。等到彭承和乔越回到宾馆，陆峥也尾随而至，故作冷静的伪装即将功亏一篑，但他顾不上，而且一刻都不敢停下，唯恐自己无声出局。
他再次试图挽留乔越：“乔导，耽误你一点时间。”
宾馆里人来人往，他不敢造次，表现得规规矩矩，好像忘了自己上午的所作所为。
乔越转过头，斜睨了一下陆峥，陆峥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不假思索地说：“我想跟你谈谈何夕阳，我手下的艺人在这里失踪，不知该谁来负责？”
何夕阳很显然被乔荣带走了，陆峥明白，乔越更明白。拿漏洞胁迫人，这是陆峥的惯用伎俩。他看到乔越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心里有种微甜的苦楚。
来自于乔越的喜欢和讨厌，他全都要。
“小事一桩，报警就好了。”彭承来回看了看两人，拿出了手机。
乔越眉头一锁，出声阻止道：“不必了，我们先谈事情吧。你在外面等着。”
后一句是对陆峥说的，陆峥不禁喜上眉梢，老老实实守在门口，他相信只要乔越愿意见他，他便有机可趁。
彭承高深莫测地勾起唇角，跟着乔越走进房间。
宾馆的设施非常简陋，乔越的房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把椅子。彭承直接坐到床上，拍了拍床铺，语气狎昵地问：“乔导平时就睡在这里？需要添一位暖床人吗？”
乔越靠在墙边，抬起眼睛，心平气和道：“彭哥有事请尽快说，我很忙。”
“忙着找老相好？你怎么这么贱？”彭承望向门口，笑着说，“你大概没发现，这屋里全是陆总的味道，我闻得快要吐了，你们做完没喷清新剂？”
彭承是极少笑的，这一会儿却笑了两三次，饶是乔越不在意，也察觉出他在生气。
乔越无视了那些粗鄙的话，反问：“彭哥什么意思，我的私事跟电影无关吧？”
彭承沉沉地盯着乔越：“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投资，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乔叔叔没告诉你吗，你们乔家气数已尽了。”
“那又如何？”
“若是我撤资呢？除了我，估计其他投资人也对《荒唐》失去了信心。剧组发生了这么多丑闻，我们作为投资商有权选择撤资，这并不违反合同吧？没有钱，电影就夭折了。”
“……你想怎样？”良久后，乔越问。
彭承摸着胡渣，慢慢道：“很简单，只要你跟陆峥断绝往来，然后跟我结婚。看样子你们没做到最后一步，所以我不嫌弃。”
他见乔越不回应，接着说：“别考虑了，乔叔叔早就迫不及待。唉，难道说你真的喜欢上陆总了？乔导，你大可跟我说清楚，我不至于棒打鸳鸯，顶多撤资，顺便停掉与乔家的所有生意。”
乔越沉默不语，他听见了陆峥徘徊的脚步声，那一下一下的仿佛跺在他的心口上。
过了将近五分钟，他才说了三个字。他的声音轻而有力，稳稳砸到了彭承耳边，彭承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
乔越的答案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第十九章_荒唐

“我拒绝。”乔越说。他说完便坐在了椅子上，仿佛透支了所有力气，脸色同身后的墙一样苍白，然而上半身毫不弯曲，双手舒展地放在膝盖上，看上去正直无畏。
人若没什么可失去的，也就没什么可怕的。尽管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但乔越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受任何人摆布，于是他拒绝了陆峥，也拒绝了彭承。
彭承如此处心积虑却没捞到任何好处，反而得到了与陆峥相同的待遇。他突然觉得乔家这个Omega实在面目可憎，他走到乔越跟前，狠狠捏住了乔越的下巴：“乔导这样敷衍我，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乔越平静地注视着彭承：“彭哥何必强人所难，你不是非我不可。”
“说的也是，谁受得了你这性子，算了算了，我只喜欢你这张脸而已。”彭承放开乔越，停顿数秒，意味深长道，“乔导，欲擒故纵只能当情趣，玩过头了恐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话说回来，若是陆峥知道了你的秘密，他还会惦记你吗？他之前向我打听你的时候，我帮你瞒着了……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
乔越猛然握紧双手，凝视着自己光滑白皙的手背：“随便吧，彭哥慢走。”
他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分不清是因为彭承还是因为彭承的话。
“乔导，好自为之。”
彭承打开房间，就见陆峥立在门前，一米八五的个头挡住了半个门口。两人擦肩而过时，彭承对陆峥竖起大拇指：“陆总，你赢了，再接再厉。”
陆峥轻轻点头，不动声色道：“多谢彭哥，再见。”
陆峥走进房间，握住门把手，在即将消失的门缝中，他看到彭承对着房内露出一个怪异的眼神。许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意味着怜悯。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赚了不少黑钱的彭承也会发善心，然而善意只存在于一念之间，当诱惑来临时他依然不会心慈手软。
“你们谈了什么？他威胁你了？”陆峥转身问乔越。
乔越仍然身靠墙壁，只是抬起了头，他咬了咬嘴唇，脸上渐渐恢复血色：“没事，什么都没发生，你有话快讲，天不早了。”
陆峥显然不信任乔越的说辞：“乔哥，你下巴很红，眼睛也很红。他欺负你了？”
乔越当即瞪了他一眼：“你有完没完？如果没事就从我眼前消失。”
“乔哥”这个久违的称呼饱含逗弄意味，此刻拎出来显然欠妥。陆峥大概是被乔越迷了心窍，总觉得眼前的Omega楚楚可怜、阴阴郁郁，没有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于是他忍不住想惹乔越生气。
他爱极了耍性子的乔越。
“当然有事。”陆峥走到床边，看到床铺上凹陷的小坑，伸手抚平又坐了下来，“我是来找打火机的，早上忘在这里了。”
陆峥悠悠敲着桌面，一边扫视乔越的房间，没有发现他的打火机。乔越恍惚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物件，冷笑道：“你就为了这个？”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们第二次见面时，陆峥便打着要钱的幌子，而这回的由头是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