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观星(107)
那你干嘛?
“准时准点接送你上下学啊,绝对站好最后一班岗,”盛夜行紧盯住路见星,“这可是我坚持了一整年的事。”
也是我也许要再坚持好多年的事。
毕竟“好好学习”不仅限于学生时代,这辈子也有很多事需要不断学习。
“哦。”
路见星又应一声,不知道在答应谁,“好。”
路见星看盛夜行头顶的雪,忍不住伸爪子薅了一把那片扎手的白,薅完发现还有,笑了笑,指着说:“像爷爷。”
因为蹲着,天台上的一些水箱、太阳能板等等大型物件才能将他们显得渺小的身影遮挡严实。
盛夜行没学路见星的样子去抹掉对方头顶的白雪,倒是紧张了,深吸一口气,说:“嗳,你知不知道,结婚是什么?”
“长大要做的事!”路见星说。
“那,”盛夜行沉了沉语调,“我们就选择不长大。”
“好。”
“那你知不知道,在结婚的仪式上,大家会祝福什么吗?”
路见星摇头。
“会说,”盛夜行的眼神柔和起来,“白头偕老。”
路见星只听明白一个“白头”,突然眼弯弯,里边儿光彩亮亮的,小声极了,指了指自己和盛夜行的头顶,像在说什么秘密:“是……我们这样吗。”
“是啊。”盛夜行点头。
路见星“哦”一声,花了几分钟来反应,讲话的音量越压越低,“可我不想长大。”
“那我们小声点儿说,”盛夜行快笑出来了,憋着,“悄悄地。”
语毕,他只觉唇畔冰冰凉。
是路见星在蹲着扭头亲盛夜行时,嘴唇落了一片雪。
不同于以往的难舍难分、毫无章法,少年之间的吻难得轻柔,像真的怕惊动了谁。亲得盛夜行想笑了,喉结滚动好几次,还是没停下来,只是抬手臂托住路见星的脸,用指腹揉对方发烫的耳垂。
他们在静悄悄的雪夜,静悄悄地吻对方。
片刻后,新的一年来临了。
第83章 一个人
市里的雪,自从跨年夜后就没再下过。
唐寒老师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只看到美的一瞬间也是好的。
因为给路见星单独辅导比较费劲,一节课的内容被老师拆成两节课来上。
一回宿舍,路见星把老师布置的作业拿出来,洗漱完就趴着坐,经常做着做着就睡着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盛夜行靠在床上看他睡了,就爬下床去把路见星叫醒,说去床上睡。
好歹路见星有那么高的个子,让盛夜行抱着他爬床梯不太可能。
李定西在医院里参加了一个什么元旦活动,要求诗歌朗诵,结果慷慨激昂到录小视频的人手都在颤抖。
他估计是情绪稍微上来了点儿,自我感觉良好,录完视频还发到微信群里,让好兄弟们再录一个鼓掌视频,享受一下被众星捧月的快乐。
在特别关照李定西这方面,一群人是“绝不手软”,专门叫出来在学校走廊上录了个视频,又点赞又鼓掌,发到朋友圈还被不少朋友嘲笑了一波。
展飞还在朋友圈质问,你们为什么录视频不叫上我?
盛夜行说,你还是好好儿读书吧,全村的希望了。
展飞自从招飞体检过了之后,年级上就对他比较重视,说今年能不能出一个就看他的成绩了。展飞撇开了所有的娱乐活动,每天的学习劲头比路见星还猛。
新年伊始,盛夜行带路见星又跑了趟城北的寺庙,算是还去年许下的愿。
时间快到他们措手不及。
今年谁也没背谁,双双默契起来,一步步地往上爬石阶。路见星协调慢,爬得鬓角起汗也没叫停,硬撑着不喘气儿,到了殿内直挺挺跪下去,嘴上不知道小声嘀咕了什么。
盛夜行在下山时,旁敲侧击地想要问出来路见星又许了什么愿,路见星闭着嘴没说,紧皱眉头,倒是认认真真地教育了句:“说出来,就不灵。”
盛夜行靠到他耳旁,放慢语气,逗似地说:“想我一直陪你睡觉?”
“……”
被说中的人,脸蛋儿很没骨气地红了红。
为了夺回点儿面子,路见星学着盛夜行以前穿校服的混球样子,把衣领拉链拉到顶,藏了小半张脸进领口,语气还挺拽:“那你呢,说说。”
“我在想……”盛夜行喉咙里像含了块糖,嗓音意外地发软,“你什么时候用腿给我测腰围?”
路见星像被噎住,再花了好一会儿来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想了想“用腿测腰围”是什么场景。
路见星瞪了他一眼。
盛夜行见好就收:“那我再猜猜,还有什么想跟盛夜行念同一所大学这种?”
路见星:“……”
怎么什么都知道?
太没面子了!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猜对了,”盛夜行控制住上扬的唇角,“要是我只考上家里蹲大学怎么办?”
路见星正在一阶一阶地下山。
路见星懵了:加里敦?
猜他都听不懂,盛夜行才说:“就是在家里蹲着……考不上大学。”
听人这么说,路见星顿了顿脚步,语气抗拒:“我,也家里蹲。”
“你这样可不行,”手腕一勾,盛夜行牵住路见星的小拇指,“小尾巴也不是你这么当的。”
路见星抬了抬眼皮儿,从鼻腔里把声音哼出来似的:“谁是你小尾巴。”
“我是你的小尾巴,”盛夜行假装唉声叹气的,“行了吧?”
点点头,路见星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笑。
脑子里还在想怎么测腰围的事。
是像在首都那样?
不过,他还真有点不习惯盛夜行不在身边的生活。
从前年到现在,一年过去,他们生命中一些原本不被重视的东西已经在悄悄改变。
盛夜行给了他很多父母都给不了的——
成长就是这样吧,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给自己上那么一课。
坐在盛夜行的机车后座,路见星主动将手臂再一次搂到了他的腰间。
明明用手也可以,为什么非要用腿?
猎路者在城市之中穿山过水,路见星从头盔里窥视着马路上来往车辆,身子轻飘,第一次有了种不安定感。
要是换在以前,“不安定感”会使他慌张,甚至流汗,但以现在来看,他抱着的这个人能抚平好多不愉快。
冬天的风冷,刮上脸就疼。
盛夜行在出发前给路见星捆好帽子系带,又捂了个泡沫口罩,说现在明星都戴这款,特别酷。
路见星就闹不明白了,都戴头盔了还戴什么口罩?
“全副武装”后,路见星差点儿给捂得喘不过气,拿湿纸巾擦了擦头盔,一路规规矩矩地看“窗外”的风景。
路见星想起现在有不少养小宠物的人,就喜欢背个书包,让宠物从书包上的透明半球里探出头来看世界。
好好儿一高中室友,就被养成小宠物了。
他这么认为着,心情挺好。
风吹着,他闭眼想旋律,用手指在盛夜行的腹部腰间轻轻地敲打,像在按钢琴琴键。
盛夜行侧过头看了眼,问他:“弹什么呢?”
Kiss The Rain。
路见星没说出来。
以前念小学的时候,一到放学时间,校园广播站就放这首。所以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听到这首,还有一种童年奔跑在操场上的感觉。
路见星的思绪容易被自己带跑偏,想着想着又看路边儿卖小吃的摊位去了,没再想别的。
回宿舍之前,盛夜行领路见星去吃了顿烤鱼。
从小怕被鱼刺卡住,路爸路妈没怎么给路见星吃过鱼,要吃都吃那种刺大刺少的鲶鱼,避免辛辣刺激,基本都做成鱼汤喂他喝。时间一长,路见星腻了,长大了连嘴巴都不愿意张,后来家里干脆就不做了。
盛夜行比较细心,要了两双筷子,左右手并用,把鱼刺一根一根挑出来,再夹给路见星吃。
就这么吃,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吃得路见星撑到在路边蹲着,说不出话。
他一起身,盛夜行就想笑,两个人在冬日的夜风里笑了一路,最后笑到路见星实在是岔气站不起来了,盛夜行又让他坐在机车上,推着走了一小段路。
下一个巷口拐过去,就到学校宿舍了。
冬夜寒冷,九点的郊区街上没什么人。
农历年关在即,捣鼓城乡综合治理的工作人员来过一波,将那些临街小摊铺全部轰走了。每年都是这样,返乡的返乡,罢工的罢工,好像一到新年,所有人一年所受的好与不好皆为泡沫,苦难迎来终结,人们常一怀一颗感恩之心,期待下一年的来临。
路见星爱市二的生命力,也爱学校附近大街小巷间的人间烟火气。
寒风凛冽,整条街的“人味儿”瞬间全无,只剩昏黄的路灯以及寥寥人影。
路见星吃了点健胃消食片,舒坦了,抱住盛夜行不撒手。
他留意这条路上的每一块井盖,每一处屋檐,像在看一位老朋友。
“哈——”他张嘴哈出一口气,空出一只手去抓白雾。
没抓到,他又再伸手:“哈——!”
“干什么你,”盛夜行在前面笑,“抱紧点儿,别摔了。”
“小盛!”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喊。
盛夜行放慢车速,把车停下来歇脚。
他取了头盔往前看,看是张妈正穿了件羽绒服站在路边,笑眯眯的。
盛夜行看她手里拎的保温盒,“您看雨哥去?”
张妈的儿子就是雨哥,上个月出了车祸,受了点儿伤,现在都还在医院躺着。以前他没受伤的时候,盛夜行周末晚归时经常碰到他来接张妈回家。
“嗯,送点汤过去。”张妈答应一声,又望向盛夜行车后座。
路见星还戴着口罩和头盔,乖乖地挥挥手,喊了声:“张妈好。”
“哎哟,张妈这真是老了,”她往后一退,像被吓到,用手顺顺胸口的气,“你看我这眼睛,我以为你摩托上载一大姑娘!”
“是我室友。”盛夜行大方笑笑。
“见星嘛,我知道!”张妈说着,像想起了李定西,又有点儿哽咽了,“你说室友,我就想起定西……多好多阳光一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盛夜行忍住叹息,劝慰道:“总会回来的,您别太担心。”
眼看时间已晚,盛夜行本来想自己骑车把张妈送到方便打车的路口去,但又考虑到路见星离了自己不行,干脆就用手机叫了个车把张妈直接送到医院住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