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观星(55)
睡前眼睛里是路冰皮儿的侧脸,睡醒还是,对他来说堪称视觉享受。
唐寒有意锻炼路见星的社交能力,便经常在下课时间麻烦他帮办公室的老师们递交文件。唐寒也明白,适量的夸赞和鼓励,能让孩子更快地重拾自信心。
大课间才下了没多久,路见星又被唐寒叫出去了。
“哗——”一声,盛夜行前座的凳子被撞开。
路见星不在,盛夜行睡得正不踏实,稍微有点动静就醒了。
他垂眼,看地上好像掉了个手机。
学校并不像许多高中那样在教学楼禁用手机,相反,学校很支持各位同学用手机交流的方式对更多朋友敞开心扉,从而解开一些成长的心结。
“哎哎哎!好好说话,别砸手机。”
顾群山边退步边把盛夜行桌前撞歪的凳子扶正,他又指了指正在战火中的冬夏和另一位同学,继续劝:“多大个事,你们……”
“要打架我奉陪啊!”其中一个男生叫嚣道。
冬夏怒了,“你那朋友圈是能随便发的吗?你对全班的健康状况多了解?”
“我们班……”
说话慢,男生有点儿站不住脚了,“应该没心理疾病吧……看着都挺乐观么这不是。”
“生什么病都是有可能的,你戴什么有色眼镜?病是生理性的,还不明白吗?什么叫得抑郁症就是因为心理阴暗、不够乐观、不会开导自己?你活在几百年前啊?!”
冬夏看见路见星进教室了,继续怒道:“你看路见星,他弱智吗?他一辈子不说话吗?他记不住谁对他好,记不住自己该干什么吗?他门儿清!偏见就是偏见,我他妈小时候有抽动症,导致影响了长大之后很多行为不受控,所以才来到这里。可我现在改了,我现在可以不抽抽了,能不老耸肩了,我下学期还能回普通高中!不是所有人都一样的!”
讲理是讲理,可是人一愤怒起来就容易口不择言。
路见星的注意力全在他后半截话上,前半截的“攻击”力度一下就弱化了。
从小到大,自己被说“笨蛋”也不是一次两次,他早就习惯了,也没有想过要去反驳什么。
小时候,路见星对学习属于排斥状态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无法交流。后来大了点儿,一旦接受了“需要学习”这一设定,路见星将学习放进了自己日常的固定行为中,尽管吃力,但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
人总是要自己推着自己向前走的。
父母会老去,老师会休息,自己跑得慢、做得吃力,就应该尽力去拥抱阳光。他知道,还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无数有困难家庭互相关怀着,都期望看见其他同类能够越来越好,那样自己才有希望。
他的走神还未结束,那边同学拿起书就互砸,砸得邻座女生纷纷躲避。
“别打了!”
李定西和顾群山这一众准备拉架的人眼看打起来了,担心误伤其他人,伸手去拦:“要打架就打架!你扔书是嫌一个对手太少了不够你单挑还是怎么的啊?砸到其他人了那不得都打起来吗!”
“干什么!”
季川老师才刚进教室,随堂课本都来不及放,赶紧招呼道:“停手!全都站好了!”
学校里打架,只要战火没烧得太旺烈,老师一到场基本就宣告战斗结束。
季川叫来了唐寒善后,自己先进教室把课给上了。
路见星看唐寒来了,回座位拿了笔记本便出教室追上去。
他也说不清什么感觉叫“倾诉”,只是迫切地想要让老师知道——
盛夜行状态不好,盛夜行需要帮助。
唐寒皱着眉看完本子上记录的发病次数,收起本子,招呼路见星又进了办公室。
次数虽然寥寥可数,但已经足够成为分开的理由。
交涉之前,唐寒给路见星泡了杯茶,小声问:“见星,有在听老师讲话吗?”
路见星快把茶都喝干了,才说:“嗯。”
“当时老师安排你和夜行,有很大一个放心的原因是因为他早就进入稳定期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我们也没预料到。”
唐寒叹一口气,继续说,“这次应该不算发病,只是在发脾气。这么多年,他的脾气也受了生病很大影响……等这学期结束了你们就拆组吧,这个险不能冒了。尽管你们已经帮了对方很多。”
拆组?
“夜行虽然患病,但抛开疾病来说,他责任心够强,也有能保护和照顾同学的能力,非常懂事,大部分时间也比较冷静……这些我们都是考虑过的,在相处的时间里,你也越来越开心了。”
唐寒的眼神十分温柔。
“见星,不管今天你能不能听得进去,老师都想说一句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也没有放弃过自己。”
路见星是个棘手的孩子,各方面。
从入校第一天,她就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工作是个非常需要耐心以及信心的工作,出发点总是在于为了学生好,凡事也都有第一次。为了教路见星,唐寒查阅无数资料,看过无数纪录片,也在周末去关爱中心待过,只希望能尽职尽责。
其实不止是她,市二所有的老师,乃至普通学校的老师,都非常尊重自己的职业,也会为此努力。
“许多方案我们还需要探讨……你先回教室上课吧。”
唐寒给路见星递了一块巧克力,笑道:“不过,一切的意愿在于你和夜行。你们能健康快乐地在市二度过高中生活,这是我们的基本愿望。”
“拆组”这两个字几乎困扰了路见星大半天。
剩下的时间,他全耗在了在笔记本上画小蛇的行为中。
李定西明天才回寝室住,盛夜行也乐得轻松,毕竟路见星不爱讲话,回寝室能有个更加安静的环境。
各自在书桌旁玩儿到十一点熄灯,盛夜行才察觉出路见星今天不对劲。
从六点多放学到现在,除了吃饭时说了一句“要葱”,别的什么都没讲。
洗过澡,盛夜行端了根板凳坐到他身边,看路见星用湿纸巾去擦眼下的痣,沉声说道:“今天一天都不开心,所以不想讲话?”
路见星这次并没有采取沉默抵抗,反倒点了头。
“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说说吗?”
“……”
“我今天也很不开心,”盛夜行喝了纯净水,“因为我看到你点了蓝色的痣。”
“……”
“你还是不愿意讲。”
路见星听到“不愿意”三个字,总算有了点反应。可他并不看盛夜行,眼睛瞧瞧左边再瞧瞧右边,最后垂眸,研究自己的膝盖。
“算了,不早了。”
盛夜行疲惫不已,“睡吧。”
“睡。”
路见星说完,回头去接盛夜行递过来的被褥,准备往床上甩,不然两个人盖同一床会感冒的。
他没注意到自己在床尾坐着,原本掀起来的床帘也掉下来遮好了整张床,他一回头,脸贴上床帘,把布料顶起一小块。
盛夜行也正在想刚刚拉开得好好儿的床帘怎么就又关上了,抬头就感觉床帘快贴到自己脸上了。
他能明显看出来,床帘布料是被路见星的脸顶起来的。
小自闭隔着床帘看什么?
“别动。”盛夜行再一次说。
他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往前倾了倾身体,嘴唇着魔般地往布料上亲了一下。
亲的是床帘布料另一边对方嘴唇的位置。
感觉非常不真切。
但他确实就是这么做了。
两个人在一瞬间都停下了动作。
布料不算厚,他能察觉路见星悄悄呼了一口气——温热,又粗重。
很软。
路见星的手也在抖,他突然就使不上劲儿了。
五分钟后,路见星搂着被子侧躺在床上,等盛夜行过来抱。
他自己主动关掉夜灯,小声说:“刚刚,是我在那边。”
他盯着黑暗,也不知道对谁说这句话。
盛夜行没回答,只是把被子弄好后安静地躺下来,路见星已经入睡了。
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身体贴这么近,心却隔那么远,盛夜行还是决定尝试着去理解路见星。
他真的不是什么都能说的。
虽然今天很不愉快,但盛夜行还是想在心里对路见星说一句。
我知道。
我知道那边,是你。
拆组的事情让路见星心心念念,一晚上都没太睡好。
他的专注力全在“要分开”上面,还没有考虑到盛夜行会怎么想,盛夜行愿不愿意,只自己生闷气。
倒也不是生气,更多的是无力。
明知不应该再互相影响,可真的双方都有不小的进步。就算盛夜行始终是个定时炸弹,他也想说他不害怕。
早上晨起,路见星提前半小时就醒了。
他轻轻挣脱开盛夜行的怀抱,爬梯子下床,在洗漱完毕后把手机视频打开,看盛夜行给自己录的视频。
系鞋带的教学视频。
路见星起床的动静很小,但盛夜行还是醒了,大概只晚了几分钟。
他薅一把凌乱的头发,稍微撑起身子,把下巴搭在床栏边儿往下望。
寝室地上摆了几排鞋,李定西的、自己的,还有路见星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依稀能看清楚路见星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地干什么。
路见星把全寝室的鞋都给系了。
盛夜行先是愣了几秒,决定不打扰他,躺回床上开始憋笑。
路冰皮儿,真行。
第41章 初吻
自从唐寒提出要自愿拆组,路见星总感觉自己上课的劲儿都更足了,怕哪里没做好就会又被叫去办公室谈谈心。
期末将至,各科目的复习也进入冲刺阶段,他们唯一能够放松的项目则是上一些锻炼课。
盛夜行早晨去路上骑过摩托车,回来时还在肩膀上挂着透明雨衣,半遮面的户外面罩没取,就这么从后门开进了市二的停车场里。
停车场有标号,盛夜行顺着选了个路见星生日月的数字,把车开过去停了。
虽然幼稚,但很满足。
盛夜行一路拎着篮球袋,挎个书包回教室,第一节课已经下了。
“服了,”他低头取下牛皮骑行手套,将防摔护具也取下来放进书包里和作业本混在一块儿,边整理边骂:“我他妈就不该买这么多装备……”
“要我玩呢,就是人菜瘾大,”李定西摇头晃脑,“要你玩呢,就是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