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我们能不能走到底(9)
之前说过,一开始缠着姜伯约纯粹是因为我无聊,闲着没事儿逗他玩儿找乐子,再后来则是因为好奇,好奇这个人有没有情绪,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而他也确实没让我失望,和姜伯约住了不过短短几天,丫在我心里的形象几乎已经覆灭至尽了。
什么根正苗红的好学生,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什么老师的好助手学校的新希望...靠,我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丫压根儿就是一财迷心窍彻底掉钱眼儿里的亡命徒。
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和大多数勤工俭学的好学生一样,顶多是课余时间当个服务生做个家教,打打工兼兼职赚点儿零花钱...后来发现他老人家的业务范围可真不止这一星半点儿。什么倒卖二手电动车,利用学生会干部的身份出租公家设备赚租赁费,网上帮人写论文,期末帮人作弊...都分不清哪个是主业哪个是副业,反正只要有钱赚,没有他不干的。我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偷过电瓶。不过对于我的这一质疑姜伯约表示很不屑,他说:“赚钱靠的是脑子,偷电瓶这种活儿也就你干干。”
这点我不置可否,从小我就没觉得我有什么赚钱的脑子。
我横在沙发上舔着冰棍儿晃腿,“之前我一直觉得向老二算是我哥们儿里最能圈钱的一个,但放你手里估计他也就是个能干点儿的人才。”
其实我不过是顺嘴说句玩笑话,想逗他乐一乐。可姜伯约并没有笑,反而意味不明的看着我认真道:“可人生而不平等,你们这些人出生的起点,就够我奋斗一辈子了。”
后来我们在一起后他也经常这样,在我开玩笑的时候跟我较真,从我无心的话里挑他有心的记,然后在我们出现争吵的时候趾高气昂、有理有据的翻旧账给我听。有时候我被他这些毫无厘头的欲加之罪搞的崩溃也会发火摔东西,吼他:“你他妈能不能别每次都跟个娘们儿似的在这儿计较些有的没的?!”
但每次他被我吼完后红着眼睛不说话一脸强忍着难过又特别受伤的表情时我就顿时后悔的想甩自己俩大耳刮子觉得自己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随即毫无条件的认错说对不起是我以前混蛋了我不该这样不该那样...
很久之后翻过头来再想当年的那些事儿,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当年傻的挺可爱的。同时也挺感慨,想不通自己当年怎么会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那种地步呢?
那天看完鬼片儿后我就一直以此为由拉着姜伯约陪我睡,可能是我半夜总把空调调低的缘故,姜伯约的感冒一直没见好,所以后面两星期他再没去那个酒吧上班儿。我本来是看他生着病还工作有点心疼,想让他休息两天。结果好么,酒吧的工作是暂时歇了,改成半夜跑网吧帮人写论文了,我总不能把人网吧也拆了?所以我后来良心发现,没再半夜折腾空调了。毕竟姜伯约本来就没什么时间能休息,上午去医院下午做家教,晚上帮人写论文有时候还得处理学生会的事情。
这附近唯一一家小网吧和姜伯约家起码有两条街的距离,又破又冷乌烟瘴气的,我陪他去过几次,一股劣质香烟混着臭脚丫子味儿差点儿给我熏一跟头。于是我买了个笔记本回来,可人家不稀罕用,还是坚持往网吧跑。
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尤其是晚上。所以姜伯约去网吧写论文的时候我要么出去找朋友玩儿,要么在他旁边的位置开台机子看电影。自从上次看《午夜凶铃》自尊受挫后我就和鬼片儿较上劲儿了,收集了30多部经典恐怖片儿打算以毒攻毒。事实证明这招儿确实是有效的,从《驱魔人》到《猛鬼屋》一晚上十几部鬼片儿看下来,第二天我基本记不清这群鬼长什么样儿了。
有时候姜伯约写论文写累了也会坐我旁边儿一起看一会儿,一本正经的说:“你好像比较偏爱美国恐怖片,是因为含有较多宗教元素吗?”
这个问题我不太好回答,毕竟看着他一脸认真的像是在和我讨论学术的神情我都不好意思说“主要是泰国和日本拍的实在不敢看”这种话...干脆就让他觉得我是个崇尚宗教信仰的人得了。
一起同床共枕的睡两周,就是仇人都睡熟了。我嫌姜伯约的名字叫着太拗口,直接改叫他“姜维”。
“姜维,字伯约,少孤,与母居。”晚上我枕着胳膊随口背了句《三国志▪姜维传》,姜伯约躺在我旁边低声笑了起来。
“笑屁,怎么,以为我这种人肯定不学无术没读过什么书是吧?”
“嗯,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他倒是坦诚,自言自语的又念叨了一遍“姜维...”,道:“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
他这话听的我挺舒服,忍不住开始跟他显摆,我说:“你别看我这样儿,我妈是研究历史文学的,我小时候没少被她按着背这些。不是我吹,基本你能叫的上名儿的古典名著我都读过,我就是不稀罕嘚瑟...”
偶尔他不用赶论文,我也没什么事儿的时候,我俩就这样躺床上聊天。我跟他讲我舞文弄墨的老妈和舞刀弄枪的老爸,讲比我大17岁的威严大哥比我爸还像我爸,讲我二哥去年搞了个娱乐公司今年请了什么大腕儿拍了什么电影儿,讲我小时候被向老二海扁了一顿后专门去学了柔道...
我是个特别话痨的人,就是平时没人听我哔哔这么多。我在说,他在听,你们可能理解不了,一个常年面瘫的人偶尔嘴角带笑的时候有多他妈的美好。
但他很少和我讲他的事,聊到后来他连我爷爷叫什么都知道了,而我只知道他有个正在住院的妈。
大概是因为他的神秘感没完没了,而我偏偏很他妈吃这一套。很奇怪,明明他这么闷的一个人,说三句话也不见得能搭理你一句,但和他在一起无论干什么我都不觉得无聊,哪怕就是他坐在书桌前背单词我躺在床上玩儿手机。
期间我还吃过一顿姜伯约做的夜宵,叹为观止,不是褒义词。当时晚上我俩从网吧回来,有点儿饿了,太晚了也没饭店送餐。我看姜伯约家里有油有盐有米有蛋,就说“维哥给炒个饭呗,快饿死了。”
姜伯约推了推眼镜儿说:“我不太会做饭。”
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觉得他肯定是在谦虚。他这种人怎么会有不会做的事呢?于是在我死缠烂打下我维哥终于进厨房了,好么,温馨的文艺片儿变灾难片儿了。
我都不说油锅起火种种我他妈想模仿都模仿不来的技术性场景,当一盘黑白相间的蛋炒饭端我面前的时候我沉默了,不是不想说话,实在是不敢说话。
我拿着勺子在姜伯约期盼的目光中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下不了口,本来想让白菜先试个毒,结果个鸡贼的小土狗自从炒饭端出锅就一直缩在狗窝里装睡打都打不醒。
我说:“维哥,杀人用的着这么复杂吗?”
姜伯约脸腾的就红了,偏过脑袋扶了下眼镜,别别扭扭的说:“我都说了我不太会做饭...”
我说:“怪我,我以为你跟我谦虚呢...”
但想了半天我还是觉得纳闷儿,我说“你不会做饭家里买这些东西干嘛?”
他抱着胳膊也挺无奈的样子:“我一开始是打算自己学着做来着,但每次都糟蹋粮食,索性不做了。”
那时候我也是个五谷不分没碰过油盐的生活白痴,所以听他这么说的时候挺震惊的,做饭居然这么难?连姜伯约都学不会?以至于后来李豫川在工作室亲手给我煮了碗方便面我都呱呱鼓掌佩服的五体投地...你想象一下向淮林和李三儿当时看我的表情。
两周时间过得挺快的,我还没来得及想家,我大哥就来电话说我可以回去了。
在我妈和我大哥的庇护之下我爹没能拿裤带抽我,我识相的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了几天,每天早起陪老爷子晨跑两公里,这年也就安稳过去了。
大年三十儿那天吴叔在陪我爹下棋,老大老二喝着茶低声分析政局,我妈拉着我大嫂聊保养品。而我几乎一整晚都守在厨房看张姨煲汤做鱼。
“张姨,做饭难吗?”我捧着一盅刚煲好的参汤边喝边问。
“嗨,做饭有什么难的,来来回回就那几个步骤,无非就是掌握好火候多点儿耐心。”
“是吧?我觉得也是。”在这儿看了半天,确实感觉没想象中那么难,不知道姜伯约那天炸碉堡似的动静是怎么整出来的。
“小少爷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啦?”张姨笑问我。
我说:“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试试。”
结果张姨听了极其不赞同的连连摆手,“你是要干大事的人,学这些做什么?”
我一下乐了,“我干什么大事儿?保家卫国有我大哥和我爸,赚钱养家有秦颢,研究学术有我妈,咱老秦家能文能武的都齐乎儿喽,总得有个闲人嘛。姨这汤不错,一会儿您给我装一罐儿,我带去给朋友尝尝。”
“你就贫吧你,”张姨笑着戳我脑门儿,“不过这样儿也好,人走的高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儿,你要真能当个闲人,也挺好。”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那时候我也看不惯政治里那些明争暗斗,对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嗤之以鼻,我想活的闲云野鹤想过的潇洒纯粹,尽管在外人眼里是不学无术扶不上墙的烂泥。
想当草包富二代也是要有资本的,而这些资本打从一开始老秦家就给我了。可那时我还太小,没想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直到有一天我不知道哪根儿筋没搭对,忽然想学人家玩儿把感情,才发现坏菜了。再嚣张的混蛋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都难免有点儿不自信,像我,忽然发现自己除了拼爹之外,还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第十章
除夕夜,年夜饭的时候跟我哥和我爸他们喝了点儿酒,絮絮叨叨的展望了一下未来回顾了一下过去。我家没有守岁的习惯,不到十二点就都睡了。他们睡下后我拎着张姨给我打包的参鸡汤和几份儿小菜半夜开车溜了。
今儿吃饭的时候我就一直忍不住在想,大年夜姜伯约一个人在干什么呢?丫也不会做饭,不知道大过年舍不舍得给自己买点儿好吃的,我不在估计他连空调都舍不得开,抠门儿的葛朗台...没哥是真不行。
一想到孤苦伶仃的啃着下岗馒头的姜伯约一会儿见到我可能会感动的直接哭出来我就兴奋的一个劲儿踩油门!带着我的爱心鸡汤一路杀向五环开外的破小区。
这个小区平时住的都是些外来打工的人,一过年人去楼空比坟地还荒。到小区门口的巷子前车就开不进去了,只能把车停路边走进去。
“咱们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大年三十儿讲究是辞旧迎新,不知道吃啥喝啥大伤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