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影响我学习!(7)
然后再也没能见着他的新舍友。
晚上临上床前,他还特意抉择了几秒钟,给失落在不知道世界哪个角落的新舍友善良地留了个门,没反锁。
结果过了一整宿,这扇善良的友谊之门也没被任何人推开。
曙光从外头一点点漫开,透过窗帘大摇大摆挤进来,寝室的起床铃声雄赳赳气昂昂地响彻楼道。
时亦睁着眼睛,听了会儿可能是直接从冲锋号借过来的起床铃,撑着胳膊坐起来。
对面的床铺还是规规整整的,理直气壮地宣布着床上的人一宿都夜不归宿,欢迎检查欢迎举报。
时亦觉得这要是个游戏,现在这会儿应该“叮”一声,从两张床中间跳出个-1。
友谊减一的声音。
对着张空床运了会儿气,时亦抹了把脸,下床洗漱穿衣服,翻出新校服套上。
然后拎着书包,锁门去了教室。
反锁。
作为省内有名气的学校之一,河高其实挺受广大学生跟家长的欢迎。
一方面是因为升学率向来很好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各种条件都确实不错。
尤其刚搬了新校区,环境好得数一数二,教学设施一应俱全,绿化做得尤其叫人眼前一亮。
在时亦按着地图,第四次从被树丛淹没的石子路里费劲地钻出来的时候,对这一点的认识已经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主教学楼就在疑似原始森林的树墙后边。
有三栋,从前往后排成一排,高二楼在中间。
左右两块展板上是新学期新气象的宣传报,玻璃门擦得透亮,门口放了个大理石的日晷。
也不知道设计的人是不懂地理还是不懂日晷,或者单纯是担心大理石这种材质会在太阳底下晒得风化开裂,还特意很贴心地把日晷整个放在了高一那栋教学楼投下来的阴影下头。
时亦站在门口,对着那个失去晷生意义的日晷,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多少耽误了点时间,等他顺利上到二楼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年级的年级主任在楼梯口把哨吹得气壮山河。
还带节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个节奏比较重要,意思就是如果再不跑的话,就要迟到了。”
老万慢悠悠夹着教案过来,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有读心术似的给他解释:“有班级分,这段吹完还有没进教室的,抓到一个扣两分,影响年底优秀班级评比。”
“……”时亦才来得及打招呼:“万老师好。”
看着依然闲庭信步的老万,结合刚才那段话,时亦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是不是让自己先来一个绝境突刺。
不管哪个教室,进去一个算一个。
为了班级的荣耀。
“没关系,你把书包摘下来,不让主任看见就行了,我们可以假装在谈心。”
老万执教多年,经验非常丰富,慷慨地给学生传授:“来不及的话,也可以在洗手间里避一避,藏好书包先去教室,下了课再回来拿。”
时亦看着面前忠厚和蔼的班主任:“……”
老万从容地把他挤到了离主任相对远的窗户一侧,耐心地指导着新来的小同学把书包摘下来,换到了手上拎着。
预备铃响了两遍,主任的哨子吹得气势汹汹,不断有学生匆匆忙忙跑上来,背着书包钻进教室。
时亦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平心而论,他对高中其实没什么印象。
之前好好上学那短暂几个月都有点恍惚,只知道是省里有名的重点,每年几十个保送名额那种。校风严格到男生寸平头女生齐耳短发,校服拉链拉到哪儿都有要求,门口的警告名单动不动就一长条。
后来他被退学回家,在家里自学了半年,几乎已经不太能想得起在学校正常上课是什么体验。
但他还是本能地觉得现在的情况可能不怎么正常。
“这边教学楼都是新修的,还配了多媒体投影仪,比高三楼好很多。”
老万说谈心就真谈心,边走边给他介绍:“高一下半年分文理,高三还有第二次重新分班,你们还有很充足的时间……”
时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思:“按什么分?”
老万愣了下,没说话。
时亦不意外,没继续追问,往教室一侧看了看。
教室挺宽敞,桌椅还很新,门上都镶了挺长一条玻璃。
大概是专门用来让班主任趴的,擦得干干净净,里面不管干什么,外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是按分数分班,但不能用分数定论。”
老万应该是终于整理好了语言,继续耐心地往下说:“现在的分班结果,只是高一学习的阶段性汇报,起点不能决定终点……”
他说得很认真,时亦跟着往前走,努力听了几段,还是不自觉地走了会儿神。
按成绩分班当然是很正常的事。
每个高中都被升学率压着,抓学习抓成绩,别的都无关紧要。
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他这个成绩,想也知道马上要去的会是个什么样的班级。
老万自己认认真真地说了半天,领着他拐了个弯,找到了九班的教室。
时亦没立刻进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高二不分班,用不着重新排座位。班里人挺多,两人一座,差不多已经坐满了。
刚睡醒抬头的、叼着煎饼咬到一半儿的、刚从讲桌上摸下来两根粉笔塞进口袋里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老万都站在了门口,下面还有人回头说话,几个没吃完饭的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大家先坐好,没吃完饭的慢一点儿吃,教室后面有饮水机。从第一排往后写一下名字,班长收齐交上来。”
老万敲了敲门,看起来对这种情况接受得挺良好,笑着拍了两下手:“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历年拿高三出成绩,河高的高三年级实验班质量奇高,学生都是层层筛出来拔尖的那一撮。
相比之下,高二平行班现在还没分流,尤其这种按成绩排出来要从后往前数的班级,气氛要明显差出一大截。
老万说了几遍,教室里才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在高三年级与世隔绝多年,老万早养出异常佛性的好脾气,看谁都像好孩子,耐心地挨个拉着到处乱窜的小同学们回到座位上:“时亦同学,来。”
时亦没动。
几乎是立竿见影的,那种已经有段时间没出现过的窒息感就又冒上来。
来上学当然要正常在班级里上课,他来之前也不是没做过准备。
昨晚实在睡不着,他看了几遍程航发给他的《一名合格好学生的自我修养》,背得差不多,也基本上都记住了怎么运用。
但情况真摆到了眼前,还是控制不住地抗拒。
抗拒得想撂下东西立刻转身回宿舍。
“时亦同学是新转过来的,从今天起,就在咱们班跟大家一起学习生活。”
老万依然挺祥和,可能觉得他是不会开门,帮挺内向的小同学做了个自我介绍,又过去帮他把教室门拉开:“你就坐在——林间,林间?醒醒,抬个头。”
时亦没忍住,已经准备往回迈的脚步跟着一顿。
可能是一宿脑子里都在转悠这个名字,听见老万叫林间,他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毛巾。
老万和舍友这两个关键词,放在一块儿发生的反应是另外一个。
……
在他睡死过去之前那段有关“胳膊抻了导致的一百种后果”问答的记忆忽然异常深刻地冒上来。
老万帮忙扶着门,有点儿费解地张了张嘴,难得没流畅地唠叨出接下来的话。
门口,刚才看起来还像是能单手把书包带揪断的小同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脚底下忽然突兀地绊了一下。
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把书包从身后转移到了左手。
然后右胳膊就跟刚被砍了的杨过似的,非常使不上劲儿地掉了下来。
7、第七章
直到老万关上教室门,拿着收上来的名单开始点名,时亦都不太想回忆自己是怎么在教室里坐下的。
也怎么都想不通,是什么让他这位舍友认为抻了胳膊的人还能把腿也一块儿传染了。
老万其实也没太想明白。
叫林间的原因其实挺单纯,教室里的空座本来就不多,正好林间身边有一个。
不前不后,靠窗户,舍友坐一起也有个照应。
他让林间把头抬起来,就是想给时亦个比较明显的坐标,以便在教室门口就能最快定位到该坐的位置在哪儿。
结果没想到刚睡醒的坐标自己迷迷糊糊站起来,直接走到门口,接了小同学手里的书包。
要不是困得太厉害,一伸手扶了个空,看起来甚至还打算直接上手把人搀过去。
……
吓得小同学当场就主动大步走到位置上自己坐下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学生到底又发展出了什么独具特色的社交模式。
老万当了半辈子老师,看着自己落伍了一次又一次,已经跟不上趟得非常佛系。确认了两个人都在位置上坐下,就放心地点了点头,在一片乱哄哄的声音里拿起名单:“好了,点到的同学站起来答一声,班干部主动说一下……”
河高分班原则简单粗暴,拉出排名从前往后,分段异常明显。
哪怕在十来个平行班里,把平均分算出来,从前往后排一排队,九班都显然是坚守在最后一个梯队不动摇的那种。
在外面看区别不大,进了教室就知道,学生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多。
吃早饭的,补觉的,捣乱的,接下茬的……干什么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