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炒CP的日子(50)
“《天台故事》第一场一镜一次,action!”
咔哒一声,场记板被打响。
姜吹雨进入夏犹清的世界,他是一个负债累累、前途无望的失业男孩,住的也是合租房,一个朝北背阳、十平方米大小的隔断间,光线昏暗,空间狭窄,处处都透露让人有些不舒服的逼仄。
厚重的窗帘拉着,但能看得出此时此刻是上午,夏犹清睁着眼躺在床上,昨晚一夜反反复复的浅睡又惊醒,此刻他精神状态很萎靡。
镜头推进,因无心打理而显得略长、毛躁的头发微微盖住了点夏犹清的眼睛,但长相十分清秀,一时间会让人忘记他脸上压抑不住的颓废。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正在播放的录音机,传出微弱的电流沙沙声,风鼓荡床单的猎猎声,偶尔想起的脚步声,似乎还有飞机飞过城市上空的低鸣声。
在这条琐碎无聊的白噪音之河中,就像河面忽然跳出一只鱼那样跳出刺耳的人声。
男人的声音:我让你带没开封的酱油,你带了吗?我跟我老婆说出来买酱油,几分钟就要回去。
女人:带了。
过了几秒钟,女人很痛苦地说:我受够这种日子了。明明住在同一栋楼房,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只能偷偷摸摸地说几句话,难道我们一直这样下去?
男人安慰:你别急,我已经想到一个好办法,很快我们就会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女人:你别再骗我了,你老婆根本不同意和你离婚!
男人恼怒:马上就不需要她同意了!
女人:你……你什么意思?
男人:她有哮喘病你知道的吧?如果某天她突然哮喘发作,却怎么都找不到喷雾,而我又在洗澡,水声很大,听不见她的呼救……等我洗好澡出来,看见她倒在地上,我再将她送到医院,却很可能来不及了。
女人惊恐:你要杀了她?
男人:是她粗心大意,喷雾放在哪都不记得!她向来这样,朋友邻居都知道她丢三落四的性格,警察一问就知道。
女人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男人:我先回去了,她的唠叨最近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之后,白噪音之河又恢复了平缓的流淌。
床上躺着的夏犹清猛地坐了起来,凌乱的碎发垂在额际、眉头、眼前,他的眼神很震惊,很亮。
“天啊!”夏犹清叫道,“我得找到他!阻止这一切!”
他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表情严肃郑重,似乎充满了热血男人的正义,但仔细一看他那在阴暗卧室中亮得惊人的眼神,却像是一只狼,饥肠辘辘但发现了猎物的濒死野兽。
这是孙周和要求他表现的,用一层表面的正面状态骗过观众,实则暗藏祸心,当观众看到电影后面,发觉夏犹清的真面目,脑海中或许会闪回他此刻的眼神。
姜吹雨表现得很好。
但这一场戏仍旧反复拍了四次。
孙周和坐在监视器屏幕前,拧着眉毛,似乎依旧不满意,想了想说:“服装师,给吹雨换件衣服,一件暖色调的T恤好了。”
莫名其妙换了衣服的姜吹雨又重复拍这场戏。
第一场戏就遭遇卡壳,画面始终达不到孙周和想要的效果,先是让服装师给姜吹雨换了四五件颜色款式各有不同的衣服,接着又让道具师换床单,甚至换墙纸。
“不对。”孙周和揪了揪头发,先暂停拍摄,将一圈人叫过来碰个小头,“氛围还是不到位。”
姜吹雨不知道他说的氛围是哪一种,他看了监视器回放的十几条废戏,其实没看出这其中有多少差别来,更看不出孙周和想要什么效果。
姜吹雨甚至怀疑是不是孙周和不满意他的表演,但碍于仰雪风投资人的面子不好意思说,搞得姜吹雨都有点惭愧了。
一圈人商量了几分钟,没想出法子。
副导说:“要不留给后期调色处理吧。”
这也是很多作品心存的侥幸,感觉有点不太对诶,算了,交给后期吧。后期一看收到的素材这么垃圾,由此可以看出那群人的水平,算了,敷衍做一下吧。一来二去,就成了烂片。
孙周和显然不是这种轻易妥协的人,摇摇头拒绝副导的提议。
这个时候,五十来岁的灯光师说道:“要不要试试顶光?”
孙周和一顿,陷入沉思。
摄影师立马说道:“我觉得可以!”
他看着灯光师,点了点头。
其实画面的光影效果都是摄影师负责的,但每个摄影师都希望遇到一个有自己想法且经验丰富能和他互补的灯光师,而不是只听从他的命令,让怎么打光就怎么打光,粗糙又毫无灵魂。
孙周和略一思索,有点振奋:“试试!”
顶光,顾名思义是指光源位于被摄物体上方,主要用于表现反面人物,属于反常光效,可能会有失真,所以一些摄影师并不喜欢用顶光。
但顶光用得好,也有非常惊艳的效果。
此刻,夏犹清惊坐在床上,一束光从头至下打在他的脸上,与环境的阴暗形成对比,着重突出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更瘦削、棱角分明。他的困境被一束光无情地揭破,黑暗在此时就成了明明白白的囚笼,困住他的身体以及灵魂。
他的眼神在顶光下被遮掩了些,却更深、更余味悠长。不会给人直接的冲击感,但在后面回想起来,一定会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这一束顶光其实还有一层寓意,意味着夏犹清正在光与黑暗的边缘行走,往前一步,或往后一步,都将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过!”孙周和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
姜吹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跑过去看最终效果,就一束光的区别,但仔细咀嚼,又有很微妙的不同。像一道佳肴里不能多也绝对不能少的一撮盐,这一点不同就造就了孙周和想要的画面。
转场休息的时候,姜吹雨看到那个五十岁的灯光师蹲在一旁弄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就走过去观摩。
穿着朴素工装的灯光师仰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下个场景需要亮一点,我在找合适色温的灯管。”
“挺有意思的。”姜吹雨笑了笑。
第49章 宣传
姜吹雨以往只对灯光师有过一次漫不经心的关注,还是因为某次拍摄青春剧。
同剧组的男配贿赂灯光师, 要求给他打光更用心细致一点, 还要在灯前加上比主角更多的柔光片, 好让他在镜头前显得皮肤状态好、无毛孔、有光泽, 更年轻貌美, 最好能碾压姜吹雨。
柏冬知道以后愤愤不平。
姜吹雨对此倒不在意,他们的相貌是不同维度的,不是靠灯光就能突破次元壁垒。
《天台故事》剧组里那个五十多岁的灯光师——导演和摄影都叫他老吴,丰富了姜吹雨对这一工种的认知。
中场休息时,姜吹雨没事就去看老吴拆卸、调整灯具和相关设备。
老吴很少经受这样的关注,再加上姜吹雨实在讨老人的喜爱,所以老吴很乐意跟他说话,一开始只是说拍摄:“下场戏导演说有很大的象征意义, 要配合氛围的话,得加色纸, 但色纸会损耗一些输出, 所以我要换个高色温的灯,保证清晰度。”
姜吹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天台故事》从剧本上看场景简单,但其实复杂的都在那些看似不重要的东西里,孙周和经常是一个道具一个道具地扣细节, 对灯光师的要求同样很严苛。
不同的家庭要有不同的布光, 而光源在烘托氛围的同时,也要保证对比度和清晰度,还要注意演员的走位不会产生穿帮的阴影。
这些都是老吴和姜吹雨随口提的, 其实里面还有更多的学问没法仔细说。
后来老吴和姜吹雨熟了,也能闲聊上几句,比如说他以前进剧组遇到过的事情:“有次我遇到个半路出家的导演,看上去挺有追求,非要用钨丝灯,说这种灯光很有质感。没错,钨丝灯的光多好看啊,但是贵啊,成本高,人力和电力都高,我给了他预算,他又拍桌子说我中饱私囊。”
姜吹雨觉得老吴经验很丰富,问他给哪些电影打过光,老吴倒是如数家珍,张口就能提十几部。
只是姜吹雨一部都没听过,背地里搜了老吴说的那些名字,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电影,能上院线的都少,找来几部看,也没什么特别。
姜吹雨想问老吴这么厉害,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样子。
老吴那一双眼什么没见过,似乎知道姜吹雨的困惑,说道:“电影要合作的,制片人拉的投资足够多,才能配置更齐全精准的灯具;摄影要对画面定位清晰,要是他都不知道想要什么效果,灯光师只能稀里糊涂地打光;导演要有话语权,要不然灯光就只能为演员的外貌服务……要是上面那些什么都没有,再好的灯光也没用,跟着一起烂了。”
就像是一盘糊了的水煮鱼,不会有人关心其实花椒放得刚刚好。
“现在年纪大了,”老吴有时候也会挺失落地说,“有些剧组一听你年纪就不乐意用你,因为灯光啊是个苦力活,要搬重、爬高,用你一个老头子万一摔骨折了剧组还得赔。确实是干不动了,我比较多就是带学徒,学徒也不好带啊。都大学毕业的,很有想法,我又没学历,不听我的。”
姜吹雨忽然就说:“你带我吧。”
“啊?”老吴诧异。
姜吹雨说:“你收我当徒弟吧,我跟你学打光。”
老吴说:“开什么玩笑,你可是大明星!”
姜吹雨倒无所谓:“这有什么关系。”
老吴愣了一会儿,接着笑起来:“你想学我还不收你呢,你没基础,只能干体力活。”
姜吹雨晚上收工,回去躺床上和仰雪风视频:“我想去学打光了。”
仰雪风一怔:“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