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16)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慌张的喧哗声,接着便听到有重物被踢开的声音,似乎有人闯了进来。
他脸上蒙着红盖头,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听到那人叫出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至于是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后来发生的事就更模糊了,他只记得自己靠在一个宽厚的怀抱中,那怀抱的主人一直在他耳畔说着什么,偶尔还会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但他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只知道热,很热,热的几乎要忍不住了……
再后面的事他彻底记不清了,画面在这时候渐渐转变了,从黑暗的环境换到了明亮的房间里。在一张宽敞舒适的床上,他被一个人压着,那人对他做的事明明是不能接受的,他却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梦境就像附着在了灵与肉的交界处,真实到那些曾加注在他身上的快乐又被身体记起。他不禁拽紧了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叫出了一个名字。
“沈大哥你醒了?你在说什么?”一道关切的声音骤然闯进梦中,把围绕着他的那片旖旎都吹散了,包括那个压在他身上的人,也像一道烟雾般消失了。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结果抓到了一只柔软的手,随即便是熟悉的头痛又卷上脑海。他松开那只手,紧紧捂住了眉心。那声音又道:“你头痛吗?别按,我马上叫医生!”
沉闷的电铃声在头顶响起,他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入目所及处是一片素白的房间,唯一有点异色的,便是还穿着黑色小礼服的王皓晴了。
王皓晴的手正按着床头的电铃,见他睁眼了,急忙道:“你终于醒了,是不是头很痛?想吐吗?”
沈蔽日已经很熟悉这种醒来的方式了,自从一年多前从山坡滚下来后,他都不知道这样莫名其妙的晕了多少回。他闭了闭眼,昨晚发生的事渐渐回到了脑海中,他总算想起了自己为何会在医院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尽管头还是很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让王皓晴担心,反而撑着床想坐起来。
王皓晴赶紧按住他:“别动,你撞伤头了,医生马上就来。现在是早上七点多,崔阿姨守了你一夜,刚刚才出去休息。”
沈蔽日歉疚道:“抱歉,吓到你了吧。其实我这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的。”
“崔阿姨昨晚都告诉我了。沈大哥,你这样的情况怎么能做这么累的工作?你需要的是休养和放松。”王皓晴皱着眉道。她也守了沈蔽日一夜,眼白都爬上了红血丝,精致的妆容也挡不住眼下的乌青。
沈蔽日叹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二弟还未回来,如今我爹年事已高,家里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能接管生意了。”
“我听说沈家的生意不需要你太操心,反而是商会的事多且繁琐。沈大哥,你就不能辞去副会长的职务吗?”王皓晴劝道。
沈蔽日笑了笑,还没开口门就被推开了。医生带着两名护士进来,王皓晴便退开,让他们先给沈蔽日检查。
她在门外等了几分钟,护士终于打开门了。她进去的时候看到沈蔽日已经靠坐起来,正跟医生交谈着。她上前问情况,医生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还要再观察一夜,毕竟沈先生这是老毛病了,还是稳妥点好。”
王皓晴放下心来,等医生走后,她说崔阿姨带了补品来,问沈蔽日现在要不要吃点,她去热。沈蔽日没有回答,反而看了门口一眼,问她除了大夫人外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王皓晴不知他想问的是谁,就告诉他昨晚晕倒后确实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晚宴结束后很多人都来看过他,不过医院过了探访的时间,大家都进不来。就纷纷交代他好好休息,说等他醒了再来探望。
沈蔽日平静的听着,没有从王皓晴的口中听到想听的那个名字,神情有些黯淡了。
他晕倒的事是在俞天霖出去以后发生的,俞天霖应该能猜到这两件事有关联,可是没有来看他。这是不是代表俞天霖真的说到做到,要放下对他的感情了?
王皓晴的声音还在耳畔响着,他的眼前又有点模糊了,刚才梦中的那张脸分明是看不清的,醒来后他却能分辨出那就是俞天霖。
他想起了俞天霖一再提起过的,那段被他遗忘掉的记忆。他忽然间有种冲动,想要找个人问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穿着新娘喜服,为什么会被俞天霖撞见,后面还发生了些什么?
他觉得还是得搞清楚俞天霖对他的感情到底因何而起,这样才能解开俞天霖的心结。虽然这种方式会让他难堪,但是比起继续装不知道来说,他真的没办法眼看着俞天霖用那么荒唐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哥……沈大哥?”王皓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抬起头,没有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而是问道:“松竹来了没?”
“他和崔阿姨一起来的,你醒来之前我让她们去楼下吃早饭顺便休息一下,应该快回来了。怎么了?”王皓晴答道。
“没什么。皓晴,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沈蔽日安慰她道。
王皓晴摇了摇头:“我不累,我想再陪你一会儿。”
“你这样伯母也会担心的,要是你也累病了那我就更愧疚了,还是回去休息吧。”沈蔽日坚持道。
王皓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点未明的急切情绪,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现在就走,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休息,有什么就马上打给自己。
沈蔽日目送她离开,等房门关上后,就下床拿了件外套披上,到外面去用公共电话了。
他先是打给了陈震则说自己没事了,又打给叶琪,问了拍卖会的后续以及晚宴的情况,得知一切顺利后才放下心来。叶琪让他好好休息,暂时不用担心商会的事。
他挂了电话,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他打给他的脑科医生查尔斯。听到他想要约诊,查尔斯惊讶的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毕竟之前三催四请的要他来复诊都不肯。
沈蔽日无奈的笑了,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荒诞的梦境,他道:“没什么,我想起了一些事。需要你帮帮忙,让我尽快记起其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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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司长。”
洪逸敲开了房门,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人顿时睁开眼来,焦虑的看着他:“怎么样了?”
“医生打来说他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了。”洪逸道。
俞天霖松了口气,又倒回了靠垫上。洪逸看了眼床头柜上已经见底的一壶美式咖啡,盘子里放着的面包和沙拉却一点也没动过,不禁劝道:“您既然这么担心他,为什么不去医院陪着?”
俞天霖熬了一夜,下巴的胡茬都冒出来了,整个人看过去疲惫极了。他摇着头:“不行,还要再等等。”
“您真的是……”洪逸刚开口就见他又闭上了眼,知道他是不想听,只得换了个话题:“司长,昨天您只是带李璟秋露个面,今天在督察司就有不少流言传开了,别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其实沈先生说的对,您真不该找李璟秋这种背景的人。”
俞天霖朝他挥了挥手:“不必再说,我自有分寸。”
洪逸虽然懊恼,却也知道俞天霖决定的事是没有回旋余地的,无奈道:“沈先生那边还需要继续派人盯着吗?”
“要,别让他发现了。”
“那李璟秋的房间安排在哪?他刚才也来过一次电话了,让您派车过去接他,说已经把行李整理好了。”
听到这里,俞天霖总算睁开眼了,他摸着手边柔滑的被单,目光复杂的看着身下的床。
这个家的每一件家具,包括庭园的设计都是按着沈蔽日的喜好来选的,几间房的布置和床单也是沈蔽日亲自搭配的。他实在不愿让其他人来碰沈蔽日给他选的东西,于是道:“把二楼最靠里的那间房收拾给他,里面的家具统统搬到储物室去,他喜欢什么另外再买。”
第19章 俞司长的艳闻
沈蔽日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状况,也就没有在家休养,照例开始忙商会以及家里的生意。
大夫人劝不动他,就鼓动王皓晴来当说客。王皓晴是个知情识理的性子,说了一回他没有听进去,就没有勉强他了,只是每天变着法子给他做营养餐送去,提醒他注意劳逸结合。
和查尔斯约好复诊的日期是在一周后。他没有告知任何人,吃过王皓晴送来的午餐后,就叫了一辆黄包车过去了。
查尔斯是德国人,原本在南京总医院任职,后来因为夫人的缘故来了宜州。自己开了一家诊所,设备虽不如大医院齐全,但他专攻心脑科,技术也过硬,手上的客人都是非富则贵的。
沈蔽日到了诊所后便由护士带着进了查尔斯的办公室,查尔斯是个有一头褐色卷发的中年男子,见他来了便起身与他热情的拥抱。
沈蔽日这次摔倒磕伤了额角,贴着一块纱布,他用帽子挡着。查尔斯检查了他的伤口,愈合情况很不错,便问他上次想起的是些什么。
那段记忆对沈蔽日而言有些难以启齿,他不愿说,查尔斯也就没有继续,又问了他一些后来的状况。得知他经常会晕眩或晕倒,便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好,带他到外面做了个脑内显影。
结果出来后,查尔斯对比了下一年多前沈蔽日的病例,指着两份数据图道:“你看,你脑中的淤血没有明显的变小。它压迫到周围的神经,所以你劳累过度,或者情绪波动较大就容易晕厥。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我建议你还是继续治疗。”
沈蔽日看着那两块差不多大小的阴影,心里也知道继续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于是道:“如何治疗?”
“我这里有英国那边最新上市的溶血药剂,你每日中午饭后注射一支,连续注射一个月。但这种药会有一定的副作用,比如容易发烧,身体时常觉得疲惫,有的患者还会出现多梦或轻度的幻觉。”查尔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