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北(27)
“寄北,上个月月底英莱对冰岛,贴水总和可以到2,你却只算到1.8,为什么?”王付这话问得不算特别冲,但是眼神微沉,鹰钩鼻略显精明。周寄北一手插裤袋,脸上笑意倒是不减,他微抬下颚,但视线却看向叶昀。
“叶哥,英莱对冰岛那场,你下了多少?”周寄北问话的口气就像是在问叶昀吃没吃过饭。叶昀反倒显得紧张不安,他咽了咽口水,眼珠鬼祟地转过一遍后,他才犹豫地说:“....记不太清了,五千来万吧......”
“贴水总和你记得住,自己下注多少倒是忘了。”周寄北又跟着笑,睫毛因此交叉遮掩眼底狡黠同嘲讽。此话一出,王付也一愣,叶昀与秦三武对视了一眼,无言中在快速交换着信息。
“上个月比赛前两个小时,我得到的消息是英莱的前锋恩洛斯旧伤复发,所以从首发名单中被剔除了。”周寄北往椅背上靠,左手藏在裤兜里,已经悄然推开了军刀。
叶昀的脸色忽如白纸,眨眼之间就没了血色。
“照理来说,这种消息我应该在比赛前六七个小时就得知。两小时,我的局都开了。”周寄北说到这份上才敛了笑意。白光衬得他的脸愈发地白,他渐倾身,混着烈酒的气息开始在短距离里弥漫。
“这本来就是突发事件,根本就来不及通知!”叶昀突然扬高了声音,他脸色通红,眼露恨意。周寄北挑着眉看他,末了,他打了个响指,唤来阿文。
“阿文,去我办公室,把第一个抽屉里的文件袋拿过来。”
“是!北哥!”乔琰之看着周寄北,他也心有疑虑,不知道他卖着什么药。阿文推开门走出去,门刚一开,季琼宇急忙闪进了拐角。阿文没瞧见他,快步就往楼上冲。季琼宇待其走远了,才往前走,眼睛贴着门板往里瞄。周寄北正巧落于他视线范围中。
阿文很快折返,季琼宇等他重新进入包厢后,才找准了位置往里看。门虚掩着,并未关牢,季琼宇能听到些许对谈声。
“北哥。”阿文将东西递给周寄北,周寄北用两指解开,他抽出一沓文件往茶几上随意一丢。王付拧着眉去看——白纸黑字上清楚地印着恩洛斯的就医记录和伤病报告。而时间节点则是比赛前十六个小时。
王付的眼神顿时狠戾,如尖刀有破纸之势。王付抬眼瞥了眼周寄北,周寄北努了努下巴,示意他接着往下翻——是一张转账记录的水单,金额正是五千万。
“......”叶昀仿佛被抽干了血,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他的双脚开始不由自主地抖,脸色趋向死灰,秦三武先行崩溃,他不住地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
周寄北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连带着瑞士军刀一并甩了出来。刀刃泛着冷光,散着血腥味。
“王哥!我错了!”
“北哥北哥!”叶昀几下便摔倒在地,他骤然跪倒,人如同筛糠止不住地抖!
“他妈的骗我?!”王付直接抡起一脚直踹叶昀胸口,他一个不稳直接背撞茶几,茶几上的酒瓶因此而晃动,发出叮叮咚咚地碰撞声,周寄北的酒杯不免被撞在地,脆响更像是添了把火。
“我他妈几天不在,就他妈想敲盘子了?!”王付是更急脾气,发起火来不计后果。他按着叶昀的脑袋就往地上碾,玻璃碎片碎了一地,叶昀的脸被按在上面,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我不敢了!王哥,我真的不敢了!”
季琼宇听着里面的声音忍不住皱眉,他抓紧门把手,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不关心旁人如何,他担忧周寄北。
“寄北,你说怎么办?”王付气不打一出来,按着叶昀的脖子就掐,叶昀扯着手去掰,可那股劲儿像铁钳,都快把他绞死。
周寄北本正耐着性子拨弄手腕内侧的疤,疤是刚结痂的,有些痒,他闲着无聊,又动起手来。刚撕下一小块来,指尖上就沾了血。
周寄北用两指对搓了一下,他抬头面露无辜。
“规矩还是王哥说了算。”
王付指了指周寄北气势汹汹地说:“以后澳门东区的盘子你说了算!规矩你来立!”秦三武这会是真坐不住了,他低垂着头恨不得一头撞死。
周寄北垂眸,不着痕迹地将袖子拉下,他勾了勾唇角笑道:“那谢过王哥了。”
“我腿脚不好,走几步路都像是要了命。叶哥大概不能体会。”周寄北撑着拐杖站了起来,他睥睨地看了眼叶昀,就像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叶昀听后,差点咬破了舌头。他撕心裂肺地吼:“周寄北!你不得好死!”
周寄北此时已背过了身,闻言他转头,薄唇微勾,嘴角梨涡凹陷,少年感忽而迸发。
“可你快死了。”他说得轻轻松松,眼睛连眨都没眨,可残忍同狼性已布满全身,张满血管,凑近了闻都吓破了魂。
阿文将门推开,周寄北悠悠然地往外走,季琼宇猝不及防地与之面对面。周寄北一怔,下意识地瞥了眼身后的包厢,惨叫声开始不加以掩饰地外露,季琼宇脸色难看,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周寄北上前,接着伸出手臂揽过他的脖子与之贴面。
“...你脸都冰了,吓着了?”
季琼宇本该一下子将他推开,可他的右脸随之而来的温度叫他心脏痉挛,纠结成了一滩烂泥。烂泥也都是周寄北的啊。
作者有话说:
可以追老公了,不要犹豫了。
第35章
周寄北仍然摩挲着季琼宇的脸,他的力道轻柔至极,似安抚又似试探,爱意缱绻。他因为喝了酒,面颊稍许泛红,温度偏高,裹着季琼宇的瞬间就像拥住了他,与之亲昵,与之缠绵。
“.....”季琼宇闪躲狼狈,他的挣扎无用且无力,也不知道是他顾忌着周寄北的伤腿还是别的,周寄北被他轻轻一推肩膀,也顺势放开了手。
“我送你回去。”周寄北抓住季琼宇的手腕,季琼宇困难地咽了下喉咙,他眼神慌张,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周寄北见他不响,就当是默认了。他拄着拐棍往前领着路,走姿已不像从前那样,虽还有些一瘸一拐,但他背景倨傲,挺拔如松,看着比往日自信地多。
“你住哪儿?”周寄北的手刚将车门拉开,季琼宇几乎是神经反射般地扯住他的手臂,在肌肉记忆先快过脑子反应的时候,他开口道:“小心。”
拐棍本被攥在掌心,谁料忽而一歪,掉落在地,同时刮蹭了车门,爆出闷声一响。周寄北和季琼宇同时垂眸,几乎同时要伸手,季琼宇却更快一步,他一手抓着周寄北的手肘,一边弯下腰将拐棍拾了起来。
而这一幕同周寄北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重叠在了一起。他刚学着用拐棍走路时,还掌握不好平衡,拐棍一旦硌着石子,他便会踉跄,一个重心不稳就会往前跌。可他一次都没摔着过,总有一双手在底下护着,那种安全感就像靠着墙安放的床、床头柜上的灯以及加满油的车。
可是季琼宇老了。周寄北能明显感觉到他微凹的脸颊,以及突增的眼周细纹。他的反应动作也慢了,蹲起速度不如从前。
“没磕伤吧?”季琼宇问周寄北,口吻关心备至。周寄北摇了下头,季琼宇握着他的拐棍扶他往车里坐,他甚至不忘将手挡在车框,以免周寄北磕到了头。
“老板,我们去哪儿?”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周寄北去看季琼宇,后者并未与他紧贴,与他相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两条腿也无相蹭的可能。季琼宇靠着车门,他看了眼车窗外才回过头。
“.....麻沙路三号湾。”季琼宇说得迟疑,司机倒是立刻就踩下了油门,车子稳妥地往前走了起来。车厢昏暗,后排与驾驶座指隔着一道隔音板,在车子发动的刹那升了起来。后排的空气刹时被凝结,只能听见口水的吞咽声。季琼宇瞥过头没去看周寄北,可是眼睛却停留在透明玻璃上,试图偷看他一眼,再多一眼。
周寄北的眼睛片刻不曾离开过。他的视线范围好像被定格了,只能投射在某段范围内,其他都是盲区。纵然是在黑夜中,他的目光仍然如炬,像迸发的星火点子,被火柴点着了。先是顺着导火索开始烧,接着开始四处波及。
车子拐过几个弯后开始往山上开,季琼宇坐如针毡,他不得不坐直了身体。周寄北突然张口说:“到了吗?”
季琼宇不自然地嗯了声,司机踩下刹车将车速减下来,季琼宇急急忙忙地去开车门,第一下没能拉开,第二下才将它拉开。
“.....琼宇。”季琼宇下了车,刚探出半个身体就被周寄北喊住。他如芒在背,手指贴在裤腿旁不知所措。
“我腿疼。”这一声说得隐忍,但细辨之下听得出轻微颤抖。季琼宇胸口一抽,继而万箭穿心,他咻然转身,在周寄北面前蹲下,他微微侧过头说:“上来,我背你。”
周寄北陷在座椅里,他盯着季琼宇的后背,发现他瘦了不少,小时候他也总趴在季琼宇的背上,那会他人小,总觉得季琼宇的背宽阔似宇宙,他趴在他的背上,被他牢牢地圈住腿,那种一刻不敢松手的样子,叫周寄北掂念。
“不了,你快回去吧。”周寄北出乎意料没有攀上季琼宇的背,他往里挪了挪身体,手不得不按在伤处,他勉强笑了笑,换息间已经呼吸不稳。
季琼宇这会一刻不得容忍,一个回身直接扯过周寄北的手腕将他拉到身上,周寄北惊呼一声,便被背了起来。季琼宇已经四年多没有背过人,突如其来的重量,他竟一下子腿软。但是他咬着牙,迫使自己站起来。
此时夜雨飘摇,冷风簌簌,上坡的路更添难度。
“.....”周寄北搂紧了季琼宇的脖子,他嗅到从颈部处隐约透出的香水味,冷冽,清爽,一如既往。雨有越下越大之势,渐渐地浸透两人衣衫,周寄北右腿的膝盖骨像钻进了成千上万只蚂蚁,咬着他的神经,破坏他的肌肉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