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无人性(26)
楼涉川笑了一下:“你不用担心。”
既然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又怎么会等到事情迫在眼前才开始准备?
花客秋见楼涉川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又道:“另外,您委托花家代为保管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了,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楼涉川道:“交由银行进行托管吧。”
“这……”花客秋面有难色,“东西太多了,而且资产极为庞大,由银行托管的话,恐怕会引起审查。”
楼涉川早已想到这个问题,道:“分散托管就是了,这些资产物品都是有明确来源的,便是遇上审查也不怕,不要集中在一家银行和一个账户名下就行了。”
“好的。”花客秋道,“等处理完毕,我再将托管凭证统一交给你。”
楼涉川点点头:“辛苦了。”
“不过有一个东西,恐怕不方便放在银行。”花客秋看着楼涉川,眼里带着迟疑。
“嗯?”楼涉川看着他。
花客秋从西装的暗袋里拿出一个贴身带着的,扁扁的小木盒,递给了楼涉川。
这是一个纹饰极为简单的盒子,带着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古朴。
盒子的木头表面在岁月的摩挲之下已经极为光滑。
却依旧能让人看到时光留下来的斑驳。
这是花客秋长久以来的疑惑。
从他有记忆开始,花家就一直在帮楼先生做事。
一直到他长大之后,才知道花家与楼先生第一次相遇的故事。
据说最早是在清末的时候遇到,那时候战火连天,花家也不过是乱世中苟活的蝼蚁。
在那个命如草芥的年代,在被战火碾碎之际,是楼先生救了花家先祖,又给了他财富与机会。
花家便在楼先生的帮助下,一代又一代地积累,一代又一代地打拼,一直到今天,成为了洛阳的名门。
作为回报,花家要做的,就是代为管理楼先生的东西,并帮他做一些,他本人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楼先生要求的,不过如此。
不过,楼先生本人或许不知道的是,早在最早被他救下来的那一代花家先人,就立下了重誓,要花家后人,世代效忠楼先生。
楼先生没有后代,他会在某一天告诉那一世跟着他的花家人,他要走了。
那一代的花家人便把自己的工作传承给下一代,等着新一世的楼先生到来。
有时候等十年,有时候等二十年。
具体的情况,花客秋也不清楚。
不过从他知道楼先生开始,他就一直很好奇,他到底是哪个时代走来的人。
是花家先祖那个年代的,还是更早时候的?
而现在,花客秋终于,有了些线索。
楼涉川从他手上接过那个盒子,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我都差点忘了。”
花客秋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忘呢。”
楼涉川打开盒子。
尘封的匣子打开,似乎还能闻到穿越千百年的血腥味。
只见盒底静静躺着的,是一块青铜虎符。
一块不存在已知的所有历史与王朝上的虎符。
虎身兔首,形状怪异。
如果是不识货的人见到,大概会嘲弄一番,以为这是哪个毫无历史常识的人不成功的造假。
不过,作为为刚刚被发现的洛阳唐末衣冠冢捐献了一个亿的的神秘人物,花客秋有幸被邀请见过那个衣冠冢一面,还有幸听专家分析了一回里面的陪葬品。
唐朝讳虎,便以鱼符或兔符代替。
这个衣冠冢的主人存在的年代唐朝应该已经覆灭,新朝沿用了部分唐朝的习惯,又不与唐朝一致,还有可能,新皇帝是个不循礼法,或者没有常识的人,于是便打制了这么一枚不伦不类的虎符出来。
可惜的是,衣冠冢里只有虎符的一半。
虎符是古代皇帝调兵遣将用的兵符,劈为两半,其中一半交给将帅,另一半由皇帝保存。
只有两个虎符同时合并使用,持符者才能获得调兵遣将权。
根据专家猜测,虎符的另一半或许是在当时的皇帝手里,没有一起陪葬。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能解释这个墓穴的异常之处。
虎符是极重要的兵符,是皇帝的军队信物,无论哪个朝代,哪个品级的将领,都不可能享有用虎符陪葬的荣耀。
这枚虎符,是这个衣冠冢最大的发现,却也是整个墓穴最大的疑点。
而现在,这枚虎符的另一半,就在楼涉川手上。
当花客秋从花宴海手里接过这枚虎符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惊是难以言喻的。
关于楼先生的身份,他曾有过许许多多的猜测。
唯有这枚虎符,是穷尽他的想象力也想不到的。
难怪,他会突然捐那么一大笔钱给衣冠冢。
难怪,要匿名捐献。
楼涉川表情很淡然,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他轻轻摩挲着这枚虎符,说道:“我经历过许多乱世,在乱世之中,也弄丢了很多东西,所以最后才决定把这个交给花家保管。”
他看着花客秋呆滞的表情,笑了一下:“我有记忆的最早一世,是个将军。”
花客秋不知道怎么接话。
楼涉川又道:“开国功臣,骠骑大将军,封异性王。”
他其实是从不和任何人谈过往的事情的,便是花家,他也从未提起过以前的事。
只是此刻,或许是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或许是这枚虎符,终究是将前尘往事带到了眼前。
他突然觉得,那些久远的记忆,并不是永恒的禁锢。
再过一千年,又有谁还会记得。
花客秋有种在听天方夜谭的感觉。
好在花家跟随了楼先生几世,也算是窥探过天机的人。
花客秋很快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还开了一个干巴巴的玩笑:“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皇帝呢。”
楼涉川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怪异。
花客秋尴尬地说道:“我是听衣冠冢的研究专家说的,他们推测,虎符的另一半,应该在皇帝手里……”
楼涉川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却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回忆往事,只是那些往事并不能带给他感情。
“开始是在皇帝手里,不过后来我拥兵叛乱。”他说道,眼神是花客秋从未见过的冷冽。
“带走了这枚虎符。”
☆、042 命好
花客秋从楼涉川会议室出来的时候, 整个人的表情都是呆滞的。
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便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花家后人,也有些消化不了。
正好Mora过来找楼涉川,两人在门口碰到。
Mora笑着打招呼:“花先生,您与楼总谈完了?”
“嗯。”花客秋点点头,笑容有些僵硬。
Mora觉得今日的花客秋有些奇怪,不若平日里的淡定优雅, 似乎有些少见的狼狈。
不过疑惑也就一闪而过,楼涉川已经从未关上的门缝看到了她:“Mora,进来吧。”
Mora忙换上自己的职业表情, 推门进去。
花客秋浑浑噩噩地进了电梯,看着电梯一层层往下,脑袋才慢慢清醒过来。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这才踏步出去。
外面就是渐安大厦的一楼大堂, 宽阔而明亮。
大堂正门处的墙体是明净的钢化玻璃,可以看到大厦外的景象。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到处是写字楼和咖啡厅。
穿着T恤的青年和穿着短裙的少女随处可见,有人形色匆匆, 有人低头看着手机。
无不展示着这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
而自己刚刚却听到了千年前的故事,以亲历者的身份讲述的。
花客秋现在整个脑袋不断旋转着开国功臣、骠骑大将军和异姓封王等词语。
他觉得如果人的情绪能像动画里的人物一样具象化的话,自己的眼睛现在一定是蚊香形状的。
“我与石敬瑭都是后唐明宗李嗣源麾下的将领,后来石敬瑭拥兵自立, 就是现在你们说的后晋朝,石敬瑭给了我这枚虎符,并封异性王。”
“除了这枚虎符,我还有一把玉柄剑,不过是李嗣源赐给我的。”
“我率军出走之后,石敬瑭把我的所有物事尽数抹去,换了虎符,改了国印,历史上,不再有我的记录。”
楼涉川所说寥寥,比如,他并没有告诉自己那个衣冠冢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既是大将军,又曾封异姓王,但是衣冠冢里虽然有虎符与玉柄剑,最能代表主人身份的衣冠,却只是副将的品级。
花客秋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并不是楼先生自己的墓。
只是他没有明说,自己也不敢细问。
但即便如此,他知道的,已经是大部分人永远不会得知的秘密。
有那么一刹那,花客秋想冲到洛阳的衣冠冢研究中心,告诉那帮专家学者,我知道这个虎符的真相,我知道历史的真相。
不过,那样的话,自己大概会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吧。
当然,便是有人相信,他也不可能那么做。
楼先生的故事,注定只能在花家的后人里传颂。
而随着花家与楼先生缘分结束,花家后世,大概也会慢慢淡忘,曾经的故事。
历史终将成为真正的历史,再一次被岁月尘封。
花客秋看着大厦外刺眼的阳光,这才属于是自己生活的年代。
他笑了笑,把刚刚听到的故事藏在心里,信步走去。
“花先生您谈完啦?”
经过前台的时候,芬芬站起来送客。
花客秋是楼Boss的客人,虽然来的次数不多,不过芬芬也是认识的。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不过Mora对他很尊重,芬芬是个有灵性的前台,对他也就格外周到。
花客秋对这个漂亮又亲切的小前台印象很好,便停下来,向她致意:“是的。”
想到自己和这个小前台不知道还有多少见面的机会,他难得多关心了一下,笑道:“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承蒙您关心,一切都很顺利。”芬芬这话可以称得上真情实感了,虽然方随依然没有给她帮上忙,不过谢天谢地,这公子哥最近开始沉迷学习,总算也没有再给她惹麻烦了。
花客秋走近了才发现前台还有另一个人,不过那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在做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渐安的员工该有的礼貌和专业。
他心中好奇,便多打量了几眼。
那人对来来往往的访客毫不在意,一心只顾着自己的事,不过见他时不时挠头的样子,似乎眼前的事让他十分烦恼。
芬芬见花客秋盯着方随的样子,心中叹气,无论如何,渐安前台的专业形象,还是被小方公子给拖了后腿。
芬芬正想着要不要提醒方随一下,却见方随突然“呜哇——”一声,猛地扑过来抱住自己的手臂:“芬芬姐,我需要你的安慰。”
芬芬:“……”
好吧,这也是方随开始学习后新增加的工作,自己要时不时地承担起,安慰小方公子的任务。
来自顶头上司Mora的最新交代_(:з」∠)_.
芬芬笑容僵硬地思考自己应该先顾及渐安前台的专业形象,还是应该先爱抚一下小方同学的狗头。
真是一个两难抉择!
好在花客秋没有让她为难多久,他看了一眼方随,笑道:“原来是你啊。”
方随这才注意到前台多了一个人,他立刻很有荣辱心地放开芬芬的手臂,看了花客秋一眼。
emmm,没认出来。
没关系,这种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方随发动芬芬教给他的,若无其事微笑技能:“你好。”
可惜花客秋一眼就看穿了事实,他没拆穿方随,反而还好心地提醒:“上回我们在电梯口碰到过,你正和Mora点下午茶。”
方随:……呃?
他骚扰过Mora那么多次,哪记得是哪次哦。
继续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花客秋见他实在想不起来的样子,也没有再为难他,倒是笑了笑,看着他一身熨帖的衬衣,说道:“你换工作了?”
没记错的话,上回他碰到这个小青年的时候,他穿的是一身清洁工的蓝色制服。
这也是花客秋为什么对他印象这么深刻的原因,他可是穿着一身看起来和楼涉川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服装,直接扑到了楼涉川身上。
而一向冷如冰山,待人严苛的楼总,就那么任由他挂着。
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纵容。
当时对他的视觉冲击不亚于奥特曼爱抚小怪兽了。
花客秋看着方随,不得不说,他现在这身衬衫要比清洁工的工装合适多了,虽然也是渐安的制服,不过却衬得他气质更加干净,充满着少年特有的纯粹与朝……朝气?
好吧,朝气没那么明显,这位小青年现在明显的面色憔悴。
方随听了他的话,脸上有些不满,嫌弃道:“我这不叫换工作!”
花客秋:“……?”
芬芬:“……”
又来了。
果然,方随接着又道:“这是升职。”
花客秋:“……”
还是一如上次见到的嘚瑟啊。
芬芬僵硬地笑道:“花先生,我这位新同事喜欢开玩笑。”
花客秋表情倒是没什么异样,只道:“我知道。”
芬芬内心:不,你不知道。
花客秋又看向一脸忧郁的方随以及他刚刚一直低头看着的书:“你怎么了?”
方随立刻忘了嘚瑟,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看着他:“你会微积分吗?”
花客秋这才注意到那本摊开的书似乎是大学课本。
他笑道:“会的。”
花家自清末之后,就很重视家学,不说书香门第,也算代代学霸了。
方随闻言两眼发亮,自来熟道:“那你愿意教我吗?”
花客秋莫名奇妙。
方随状若羞涩地补充:“无偿那种,类似于做慈善。”
花客秋更加一头问号。
方随眨着眼睛,假装不好意思:“你看起来像个好人。”
无缘无故收到一张好人卡的花客秋无言以对:“呃……”
方随继续忽悠:“虽然你可能看不太出来,不过其实我是个富二代哦,特别有钱那种……”
芬芬:“……”
Mora姐,我真的不可能把他扔出去吗?
方随看着花客秋,满脸的真诚:“虽然我现在手头有点拮据,不过如果你愿意教我,我将来不会亏待你的……”
芬芬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了。
花客秋也打断了他:“不好意思,我不缺钱。”
方随噎了一下,未尽之语全部吞了回去,哭唧唧道:“你这话我以前也经常说,不过我以前真的没有发现,这句话原来这么讨人厌。”
芬芬拍拍他的肩膀,实力补刀:“你知道就好。”
方随闻言哀嚎:“芬芬姐,你怎么不慈祥了。”
芬芬:“……”
等花客秋一走,她就暴打方随。
花客秋太阳穴颤了一下,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随兀自沉浸在哀伤里,不理会他。
花客秋解释道:“我很愿意帮你,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
楼涉川交代的事情很重大,他时间很赶。
方随继续哀嚎:“那不还是不行嘛!”
花客秋:“……”
无法反驳。
“你走吧。”方随捂住脸,“既然不能帮我讲课,就不要影响我学习了。”
芬芬终于忍不住拍了他脑袋一把:“你把我说的都忘了!”
对客人要礼貌!礼貌!礼貌!
重要的事情她都记得说三遍。
方随扁扁嘴,一脸的宽面条泪:“我把微积分公式都忘了,能记得你的话吗?”
芬芬叹了口气,朝花客秋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花先生,这是我们实习生,最近期末考了,压力比较大。”
“没关系。”花客秋忙道,又问方随,“你怎么称呼?”
方随一脸颓然:“你想干嘛?”
花客秋道:“我自己没有时间,不过也许我能找人帮你。”
方随眼睛亮了一点:“真的吗?”
花客秋不敢打包票:“可以试试。”
方随立刻说道:“我叫方随。”
花客秋闻言一滞:“什么?”
方随以为他没有听清楚,道:“方圆的方,随意的随,方随。”
他说着猥琐地搓了搓手:“你会请个厉害的学霸帮我吗?”
花客秋却是一脸的恍惚,半晌才讷讷说道:“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有办法。”
方随大怒:“你……”
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但是想想,他们非亲非故的,他自己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随便见到人就问人家会不会微积分。
最终,他还是一头趴在桌子上:“我命好苦。”
花客秋却道:“不会,你命很好。”
他站直了身体,微微呈现出一种尊重的姿态:“下次再见。”
然后才缓缓走出渐安大门。
方随又去抱芬芬的手臂:“芬芬姐,他嘲笑我。”
芬芬嫌弃地推他:“屁,他明明是实话实说。”
方随可以说是她见过是最好命的人了。
那边Mora进了楼涉川的办公室,将手上的一叠资料放到他的面前,道:“楼总,这是S大管理专业前几年的试卷真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