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高能(上)(56)
“不要偷吃!”宗铭在外头喊,“学学我,为了等你到现在还没吃呢,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李维斯端着两碗面出来,看看表竟然已经快十点了,立刻内疚起来:“你怎么不叫醒我,等到这会儿多饿啊。”
“没事,其实是我看资料忘记了。”宗铭放下笔记本过来吃饭。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李维斯给他碗里调了一点香醋,问:“钱卓民招了没有?”
“没,硬气着呢。”宗铭说,“我暗示他我们已经知道他放走那人是张斌了,我看他有点动摇。”
“我以为你一抛出来张斌的名字他就什么都招了呢。”李维斯有些意外。
“他大概还抱有侥幸心理吧,觉得我们没证据,或者就算有证据也找不到张斌。”
李维斯吃了两口面条,好奇地问他:“你说他和张斌到底是什么关系?S/M吗?”
“我觉得不是,钱卓民的言谈举止并没有表现出S/M倾向,他看上去是个被动而懦弱的人,而且鞭笞事件要追溯到两年多前,当时张斌才十二岁。”宗铭说,“所以我怀疑张斌有受虐癖。从白小雷发过来的资料看,张斌从小成绩非常优异,他的父母几乎把家庭所有的资源都放在了对他的教育上,这种情况下当事人的压力会非常非常大。”
宗铭一边搅面条,一边说:“如果一个人承受的压力超过一定的极限值,会导致非常严重的焦虑症,产生逃避自我意识的愿望。受虐行为可以让他从这种焦虑中解脱出来,短暂地缓解个体责任带来的压力。如张斌母亲所说,钱卓民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老师,可能在长期的接触下张斌对他产生了信任,进而将他变成了施虐者。钱卓民本身就是‘惩罚教育’和‘挫折教育’的拥趸,配合他这种嗜好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顿了一下,他皱眉道:“我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整件案子是他们俩合谋的,还是一开始只是张斌冲动的计划,后期钱卓民才被动卷入。”
“他们俩,到底谁才是主导者?”
第71章 S3 E23.辣眼睛
谁才是整件事的主导者?
李维斯沉思起来, 表面上看钱卓民是个成年人, 而且是卢星晴的矫正老师,那么当卢星晴出事,他被“青春无悔”辞退, 理所当然产生报复心理的应该是他。
但拥有超级脑的显然不是他,而是张斌。
一个普通人,而且是性格压抑, 内向懦弱的普通人, 有什么能力来驱使和控制一个超级脑呢?
单纯用成年人的智慧去碾压未成年人吗?
不可能,无论从吴曼颐、王浩还是齐冉身上, 都体现出了很强的支配力,事实证明超级脑在带给当事人异能的同时, 还很明显地提升了他们的心智,让他们更加坚定, 更加聪明,更加富有野心和行动力。
那么如果把主从关系反过来考虑,一切就显得更加合理了——张斌因为鞭笞事件导致钱卓民失业, 对他抱有愧疚心理, 所以当钱卓民进入“青春无悔”之后,他利用自己的超级脑帮他给学员们做“应激脑力波动干预”,获得学校的信任和赏识。
之后因为卢星晴事件,钱卓民再次失业,于是他便将怒火转移到了令卢星晴“堕落”的网络小说作家身上, 残忍地杀害了孙萌。
李维斯将自己的假设告诉宗铭,宗铭同意他的看法:“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有这样解释逻辑才最为通顺。”
“那这样说来,钱卓民其实是从犯,张斌才是主犯?”李维斯说,“你说你不确定孙萌的案子是不是他们合谋,是什么意思?你认为这件事是张斌一个人做的?”
“是的。”宗铭说,“当初我们在现场发现两个人的痕迹,一个是孙萌的前男友,另一个应该是张斌。后来我们去钱卓民家里走访,我提到孙萌死了的时候,他显得非常吃惊,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阿菡之后也没有查到那段时间他去过孙萌城市的记录。”
李维斯点头,宗铭接着说:“后来沙葱出事,我们追张斌的时候钱卓民出面撞了焦磊,警察根据他提供的朋友的车牌号,查出了他离开家那天的ETC记录,证明他出门比张斌晚半天——张斌那天是乘长途车到帝都的,用了假身份,但阿菡用人脸识别系统在长途车站安检处的监控里找到了他。”
“这说明他们是分头出发的,如果他们早有预谋,不应该分头走。”李维斯了然,“钱卓民应该是发现张斌要出手,才跟着跑到帝都来的……他是来阻止他的吗?”
“可能性很大。希望今晚白小雷能撬开他的嘴。”宗铭吃完最后一口面条,将空碗一推,说,“留着明天早上让焦磊来洗吧,消消食早点睡,说不定明天钱卓民招了,我们又得忙起来了。”
“对了,焦磊不是去接于哥了吗?一直没回来吗?”李维斯有些纳闷,“说好一起搭伙的,晚上他也没来找我做饭。”
“还没回来,可能有事儿忙住了吧。”宗铭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我去洗个澡,一身的土,帝都灰太大了。”
李维斯将碗捡进洗碗槽,出来问他:“于哥去哪儿了?是不是和你有关?为了你的事吗?”
宗铭在卫生间里脱衣服,隔着浴帘映出健壮魁梧的身形,少顷他开了淋浴,在哗哗的水声中含混不清地说:“他朋友……医院……可能加班晚了,不管他们俩……饿不死。”
谁管他们饿不饿的死啊,很明显饿不死……李维斯不死心地走进去,拉开一点浴帘,探头进去:“你大声点,水声太大了我听不清。”
“……”宗铭光溜溜看着他,一头黑线,手一抬滋了他一脸水,“你非要和我裸聊吗?要裸聊也公平点吧?把自己脱光了再进来!”
李维斯大叫一声,捂着脸仓皇后退:“我的眼睛!”
“我有那么辣眼睛吗?”宗铭握着花洒追着他滋水,“我帅破苍穹你看完还没给钱呢就想跑……”
李维斯像兔子一样逃出了卫生间,然后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湿了,只得回卧室去换衣服,一边换一边气急败坏地嘟囔:“有病啊,弄得到处都是水,敢情你不用收拾房间……”
换好睡衣躺到床上,才忽然发觉自己想问的问题完全被他岔飞了——于天河是不是在研究他的病历?他的脑子还有救吗?
算了,他的大脑太崩坏了,有救没救也没差了。
下午睡太多,这会儿李维斯反而有点睡不着了,抱起笔记本电脑想写点儿什么,又放弃了——《朕母仪天下》已经被他改得面目全非,文下一片掐架。反正凶手也确定了,没必要再继续崩坏下去,索性停更等案子结束再全文大修好了。
打开宫斗游戏玩了一会儿,宗铭穿着睡衣进来了:“后腰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李维斯天生不记仇,已经忘了自己被滋水的事情了,左右转了转腰,说:“刚起来那会儿有点儿疼,活动了一下好像好点儿了。”
“还是推一推吧,免得明天起不来床。”宗铭比他有经验,从兜里掏出一瓶红花油,让李维斯脱了上衣趴在床上,怕他冷,又给他肩膀上搭了一角被子,搓热双手慢慢在他腰部揉按推拿。
热热的触感从腰部传来,空气里氤氲着红花油特殊的气味,并不难闻,和小时候隔壁中药房的味道很像……李维斯闭上眼睛,渐渐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爬树摔伤了被外婆摁在床上,一边数落一边整治。
宗铭也在絮絮叨叨地数落他:“凡事不要逞强,上次不是说过你了么?这次怎么还是不听话?这样莽撞地追上去,万一钱卓民丧心病狂当头撞你一下子,我这会儿都是鳏夫了……我冤不冤?二婚已经很掉价了,丧偶以后人家肯定要怀疑我克妻,以后还怎么讨老婆?”
“克夫。”李维斯纠正。
“……你真好意思说。”宗铭嘲道。
“我说的是事实啊,我是男的啊。”李维斯埋头在枕头里,闷闷地笑,又说,“没事,你这么多钱,就算克妻也有很多人前仆后继的。”
“你的意思是我只配找个钱串子吗?你还真是清纯不做作,什么都敢说!”宗铭嗤之以鼻,“总之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当后勤吧,没事儿别上前线了。”
“其实也没多危险啦。”李维斯说,“我当时带枪了,再说还有焦磊……钱卓民应该是为了救张斌,不是为了撞死我。”
“你以为他那么好身手,想撞成什么程度就能撞成什么程度吗?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宗铭说,叹气,“算啦,今天是我考虑不周,出门之前没安排好……没想到张斌出手这么快,我还想着他好歹应该酝酿一段时间才能对你产生仇恨。”
“可能等不及了吧,超级脑都这样,越来越焦虑,越来越失控。”李维斯想起之前关于于天河的问题,有心再问问他,转念又觉得他情绪不对,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便放弃了。
每个人都有保留隐私的权利,既然他不想说,那就别勉强了,等他觉得可以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吧。
迷迷糊糊地想着,他居然有些困了,宗铭的手很大很暖,力道适中,揉得人昏昏欲睡……不会是揉中睡穴了吧?
然后他就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凌晨四点一刻,客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李维斯趿着拖鞋出去一看,是焦磊和于天河回来了。
于天河明显喝大了,整个人挂在焦磊身上,衬衫皱得像咸菜干,眼镜滑落在鼻尖的位置,拉着宗铭一个劲儿地打嗝儿,仿佛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他同学拉他吃饭,吃完又非让去唱歌,他不会唱,就被灌了好多酒。”焦磊被于天河坠着,衣服都要扯烂了,哭丧着脸对宗铭解释,“他喝多了非嚷着要见你,我说都半夜了咱明天再说吧,他不答应,非要敲你家门。”话音没落于天河往下一出溜,焦磊连忙一把将他抱住:“于大夫您有什么话赶紧说吧,人家两口子还要睡觉呢!”
“有、有、有救!”于天河被他带得说起了东北话,拉着宗铭的手说,“必必必须的……我想过了,我们用用用干扰素疗法……内哈……配合针灸……杠杠的!”
“行行,我知道了,回去睡觉吧,睡醒了再来针我。”宗铭的脸色十分一言难尽,敷衍了两句,对焦磊快速而小声地说:“快把他弄走!拖出去,扛出去也行,他没多重你扛得起,快快快来不及了……”
焦磊愕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于天河忽然站直了,说:“上课吧,你,把《神经学概论》第一章 第三段给我背一遍!”
“……”宗铭扶额。
于天河眯着眼睛看着他,说:“没记下?得,我再给你讲一遍,你记住了……中枢神经系统由脑和脊髓构成,脑和脊髓的外面包被着三层连续的被膜,由外向内依次是硬膜、蛛网膜和软膜……”
宗铭:“……”
焦磊:“……”
李维斯:“……”
于天河滔滔不绝地讲了五分钟,宗铭给了焦磊一胳膊肘:“把他弄走!”
焦磊一咬牙,弯腰直接把于天河扛了起来:“于大夫他们都听懂了,就我没听懂,回家你给我一个人讲吧,让他们先睡觉啊乖……”
苦逼的管家扛着滔滔不绝的雇主走了,听着于天河布道的声音逐渐远去,李维斯忍无可忍地狂笑起来:“他怎么这样啊?!”
“喝多了。”宗铭撸了一把脸,痛苦地道,“他一喝多就爱给人上课,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抓住我讲了三张高考真题,我差点儿崩溃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灌他酒的,我明儿把他手机挂网上重金求子去!”
李维斯哭笑不得,继而替焦磊担心起来:“他回去还要讲多久啊?焦磊能扛住么?”
“至少半小时。”宗铭说,“没事儿,让焦磊听去吧,他读书少,多听点儿有好处。”
两人对视两秒,同时狂笑起来,笑完又同时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宗铭摆摆手:“去睡吧,还早呢。”
李维斯点头,转身要回房,宗铭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说:“行,我半小时到。”
李维斯直觉是案情起了变化,问他:“白小雷?”
“嗯。”宗铭快步往楼上跑去,说,“钱卓民要求见我,我得马上赶去派出所。”
“我跟你一起去啊?”
“行。”
凌晨五点,两人飞车到达派出所,宗铭让李维斯在监控室旁听,自己进了审讯室。钱卓民佝偻着腰坐在椅子里,看上去比昨天下午更加苍老,两鬓的发茬几乎全白了。
“听说你要见我?”宗铭将路上买的一杯热咖啡递给他,坐到他对面。钱卓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们真的……会杀了他吗?”他语声涩哑地问宗铭。宗铭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说:“已经十三个小时了,他能不能活下去,取决于你。”
钱卓民一口气喝掉半杯咖啡,呛住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片刻后抹了一把嘴角,说:“如果我说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如果你没有参与谋杀,只是协助和包庇,应该不会判得很重。”宗铭说。
钱卓民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说我,我是说、是说他。”
宗铭眉端一挑,道:“这要看他的态度了,如果他配合我们的抓捕,作为未成年人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顿了一下,又说,“他的情况涉及一宗系列案,如果能为我们的侦破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我可以酌情向上级提出申请轻判。”
钱卓民沉默不语,似在犹豫,宗铭说:“其实就他现在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放任他继续下去比送他进监狱更加危险。不瞒你说,像他这样的人,最后的结果都是家破人亡,无一例外。”
钱卓民抖了一下,终于缓缓说:“长丰青年旅社。”
监控室里,白小雷立刻对手下的刑警道:“查一下,马上出发抓捕张斌!”
下属领命而去,审讯室里,对话还在继续。宗铭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钱卓民:“说说吧,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钱卓民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开始他漫长的讲述——两年多前,他发现自己原本最看好的学生张斌成绩下滑,出于带班老师的责任多次从堕落边缘把他拉了回来。后来张斌渐渐对他产生了信任,把自己的痛苦和压抑都告诉了他。
张斌并不属于那种天资聪慧的孩子,尤其是文科方面,能保持班里领先水平完全是家人重压的结果。升入初二之后,因为青春期到来,加上课业进一步加重,他渐渐有些心理失衡,产生了逃家避世的冲动。
“有一次他整晚没有回家,父母急疯了,求我帮忙找他。”钱卓民低声叙述着,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时光,“我凌晨六点多在火车站找到了他,他买了去拉萨的车票,背着行李,打算去那儿修行,再也不回来了。我劝了他很久,他才同意再想想,但拒绝回家去,我就把他带回了我的宿舍。也是在那天,我发现他身上有自残的痕迹,上臂、大腿……有些刀痕接近血管,非常危险。”
“我想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他不肯,怕传出去让家里人丢脸。”钱卓民惨笑了一下,说,“你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怪不怪?连死都不怕,却怕见家里人,宁愿跑到西藏玩失踪,又担心家里人没面子。唉,我当时也没办法,怕他再次逃跑追不回来,就同意帮他瞒着家里人。他看了我收藏的一些教育方面的书,又偷偷看了我写的论文,提出让我惩罚他,减轻他的焦虑感。”
钱卓民沉默了一会儿,浮起一丝悔恨的神色:“我当时就应该拒绝他的,但……我真是鬼迷了心窍了,竟然答应了他。那个暑假他在我家里补了四十多天课,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我打他一次,我一边觉得害怕,一边又……又觉得也许这是在帮他,毕竟我下手是有轻重的,换了他自己,很可能用刀子把自己戳死。”
宗铭理解地点了点头,说:“他可能因为压力过大产生受虐癖,从某些意义上讲你确实救了他。”
钱卓民的脸色好看了些,端起剩下的咖啡咕咚咕咚喝完了,摸了一把嘴,继续讲述。后来鞭笞事件事发,他被张斌的父母告上法庭,虽然张斌一再声明这件事是自己的主意,但有谁会相信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最终学校为了息事宁人赔了一大笔钱,又私下里许诺了一个报送本校高中部的名额,张斌的父母才答应撤诉。
案子是压下去了,但造成的影响还在,为了学校的声誉,钱卓民被迫辞职。张斌事后偷偷找过他几次,向他道歉,并声称自己愿意找校长、找媒体,站出来洗清他的污点。
钱卓民阻止了他——一个孩子,就算再声明有什么用?难道因为是学生主动要求被鞭笞,老师就可以随意惩戒了么?
钱卓民没有那么幼稚,他很清楚自己确实犯了罪,闹大了只能名声扫地,更加被动。后来他凭借重点初中的从业经历,应聘进“青春无悔”做矫正老师,张斌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得知他遇上几个棘手的学生,主动提出帮他矫正对方。
“一开始我根本不相信他有什么超能力。”钱卓民说,“但他特别坚持,为了让我相信,当着我的面对我进行了脑波影响……怎么说呢,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气功,就像是海灯法师之类的高人练习的那样。后来我就同意让他试一试,搞了那个‘应激脑力波干预’矫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