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军政大权逐渐掌握,皇帝登基之初便开设贡举与武举大量选拔人才,三日一朝也改为每日一朝,政务越加繁忙,前往春和宫探望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乾清宫——
“昨日与殿下一同去探望太上皇,看见身侧的老太监烹茶的手都不稳了。”大殿内,与皇帝下棋的晋阳长公主忽然提起道。
赵希言落下一子,“王翁是王府里侍奉爹爹最久的人。”
“说起来,他对陛下也算是有大恩,如今一把年纪,陛下也该让他享享清福了。”晋阳长公主又道。
赵希言听后觉得有理,“是啊,我患难时,王翁也没少替我求情。”
永康八年夏,以前司礼监掌印王怀忠年老特准其出宫养老,于紫禁城旁赐府居住,同月,太上皇病情恶化,遂召天下名医入内诊治。
——春和宫——
至晚年疾病缠身的赵择,颇为孤寂,思念膝下儿女,居春和宫时,常派人至乾清宫探问皇帝。
哒哒哒,太监走入寝殿叉手,“太上皇,陛下他……”
“看守的人说陛下今日上午还在武英殿听政,下午就陪长公主出宫了,今夜,怕是回不来。”
太监低着脑袋,“陛下只要陪同长公主出宫,便会是一整宿,直到次日早朝才归。”
太上皇听后连咳嗽了好几声,随后很是无奈的罢了罢手,“罢了。”
——
永康八年,冬至大朝会,闻新君继位诸邦国纷纷来贺,各地方也派遣使臣入京朝贡。
冬至当日,京城上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因雨被风吹斜,行人撑着油纸伞也被打湿衣裳奔跑着回家,临街的铺子退回店内,摊贩也收了摊。
但大朝会却没有因这场雨而停罢,奉天殿内布置依旧,锦衣卫陈设卤簿仪仗,教坊司陈列大乐。
——乾清宫——
尚服局女官将皇帝朝会接见诸国使者的冠冕鞋袜送进殿后便带着原班人马识趣的退出了大殿。
“姐姐为何一定要举行今年的冬至大朝会呢。”坐在镜台前的赵希言开口问道。
“只有大朝会,才能让那些没有见过陛下的人赴朝,才能知道陛下长什么样子。”
晋阳公主道,随后将她的发髻挽起,俯下身靠着她的单侧肩膀,“唯朝会才能知皇帝之贵,让四海不敢轻蔑新君。”
“皇爷。”已晋为司礼监掌印的明章走到寝殿门口轻轻唤道。
“什么事?”赵希言朝门外问道。
“春和宫差人来话,说太上皇……”明章语塞,等他再要启齿时,外朝一名太监步入内,叉手道:“陛下,奉天殿已准备妥当,文武百官都已序位殿内了。”
而此时也恰好外面报时的钟鼓敲响,赵希言更换好冕服转身,开门问道:“太上皇怎么了?”
明章先是弓腰叉手,“春和宫的情况不太乐观,太上皇一直在念叨着什么,但口齿不清。”
大朝会在即,文武百官与诸国使臣都在等着自己,她犹豫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晋阳长公主,隔着晃荡的十二串旒珠,似在寻求答案。
“凭陛下心。”晋阳长公主道,“此刻已逼近大朝会的时辰,不过陛下晚到片刻也没什么的。”
皇帝最后选择了乘辇,出乾清门后命人朝外廷赶去,同时吩咐道:“命太医院的人前往春和宫视诊,大朝会散后朕再去春和宫探望,冬至大朝会,万国来朝,朕初次视朝,岂能失仪。”
第一次大朝会,国家的最高礼仪庆典,万国来朝,她不想失仪,留下诟病让诸国使者议论。
“是。”
奉天殿内,仪御史站在台上监督着百官的仪容与礼仪。
礼仪司将诸国文书、贺表、贡物陈列于殿中展示。
一声洪亮的钟响后,皇帝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入奉天殿内,雅乐奏响。
皇帝升座,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梁冠手持笏板,跪拜行礼,叩首山呼道:“万岁,万万岁。”
比起因为大朝会而无比隆重与喜庆的外朝,内廷也要清冷得多,尤其是春和宫内,只有寥寥几个太医在诊治。
但随着一名女子的入内,这几名太医也在行礼后相继离开,这让侍奉的太监颇为惊讶,这些只侍奉皇室的太医竟然不顾太上皇安危而听从一个公主的吩咐。
“出去。”单独前来见太上皇的晋阳长公主换了一种语气向太监冷冷说道。
“这……”太监知道她是新君跟前的人,不敢招惹,于是左右为难。
太上皇见之罢了罢手,太监便从床前离开退出殿内。
皇帝的病情恶化,如今强拖着一口气,他看着突然变脸走近的晋阳公主,觉得有些可怕,但仍是一副慈父形象,问道:“言儿呢?”
“陛下正在主持大朝会。”赵瑾禾顺着椅子坐下,毫不客气的说道。
“朕……她……”太上皇想要坐起……
赵瑾禾冷冷道:“太上皇不会真的以为陛下对您释怀,没有任何芥蒂了吧?”
赵择听到这句话后瞪着一双昏花的老眼僵在了榻上。
赵瑾禾随后起身,走到皇帝榻前,盯着如枯木一般的皇帝笑了一下,“自你攻破京城之后,陛下对您说的每一句话,所流露出的感情以及与你的父慈子孝,全都是我所教,不光是从前,还有兵变那夜。”
“你所期望的名声,权力,包括得到妻子的爱,最终都会在落在她的身上。”赵瑾禾继续说道,“而你,辛苦一场,最后仍要付之东流。”
赵择挣扎着爬起,晋阳眼里消失的仇恨似再次流露,让他最担忧的结果,最终还是出现了,“你……”
“你觉得在你和我之间,她会选择谁呢?”赵瑾禾问道,“这段时间,太上皇是不是很少看见陛下的来探望呢?”
随后她勾笑了起来,“因为陛下的所有空闲时间,都给了我,都用在了我的身上,是我哄着她出宫的。”
皇帝攥着黄色的被褥,赵瑾禾冷下脸,“今日我就算杀了你报仇,她也只会替我遮掩而不会责怪与惩治。”
赵择瞪着双眼,有气无力的说着什么,但因为咬字模糊,使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他看向殿门,似乎在迫切什么。
赵瑾禾就这样冷漠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无能为力与着急的样子,“你想见她么?”
“大朝会正在举行,你已经见不到她了。”赵瑾禾随后又道,而后俯下身,至赵择耳侧小声嘀咕道:“太上皇说让陛下日后自己选择储君。那么,是不是谁都可以呢?”
听到晋阳长公主的话,赵择死死攥住被褥的手松了开来,他没有回答,眼前一片灰暗。
赵瑾禾直起腰身后退,赵择躺在榻上,忽然再次攥紧被褥,拼尽全力说道:“杀你母弟之人,屠戮李氏的人是我,你若要恨,便冲我一人来,天下尽可以给你,不要伤害她。”
“好啊。”没有想到她却一口答应,“只要你,跪下来恳求我!”
——奉天殿——
奉天殿鼓乐齐鸣,庄严肃穆的钟声敲响后,司礼官喊道:“吉时到。”
文武百官朝贺之后,宣见使者,而后便是献酒,以宗室中德高望重或尊长为首献,去年提前冠礼的晋王也在大朝会之中,包括在番的宗室诸王,此次悉数来齐。
代王身着冕服从西阶登台献酒,“天佑大明,光耀千秋,贺陛下……”
此时内廷一个小内侍火急火燎的从偏殿进入奉天殿,像司礼监掌印说了些什么,只见明章走到赵希言座侧,俯身贴耳小声道:“皇爷,太上皇病危,恐怕要不行了……”
皇帝听后却在文武百官宗室诸亲及外邦使者眼前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她只朝太监抬了抬手,大朝会依旧照常举行。
自去年在奉天殿兵变后,太上皇的情况就不容乐观,战场上所受的伤没有经过及时处理,又长途跋涉回京,致使伤口感染,太医诊断不出三月,然他却撑到了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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