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里,她们交换礼物。
能说的话很少,最多是,明天我还来,你来干嘛,明天我往前走一点你在那里等我。
段嘉央多走半个小时,林珂少走半个小时。
她们相处的时间就变成了四十分钟。
界限模糊不清,她也不是那么讨厌林珂,四十分钟后她再送林珂走,送到地铁中转站。
末秋初冬,冷风萧瑟。
末班车了,多说一句话都会错过。
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中转站光线很暗,段嘉央四处看看,倘若是她一个人来这里,她绝对不敢,林珂提着书包,在广播通知4号地铁即将到站时,匆匆问她:“你会去香港吗?”
“不去。”段嘉央说。
林珂问她为什么。
段嘉央起初不愿意说,好了一会儿,才说:“只有姨婆对我好,但是姨婆有儿子还有孙子孙女,她们不是特别喜欢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是我家,你妈不住过来,还是我说的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孩子也会很有感觉,她明白这个道理,看得很透。
林珂往前走了一步,踩她的影子,“你爸让你去你也不去吗?”
段嘉央眉头紧锁,瞬间就生气了,“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爸会把我送到香港,然后把你妈接回来生孩子吗?”
林珂摇头,她说:“我只是觉得你很自由,有自己的主张,只要你决定的事,哪怕是你爸爸让你做,你都会反抗,我以前不会反抗我妈。”
段嘉央被她夸了一下,心情好了许多,她说:“因为你太小了,没办法反抗,等你有本事了,就别听她的,按着自己的想法活。”
她重重点头。
“有一点点害怕。”
“别怕。”
段嘉央面对着她说的,可林珂没办法看清她的表情。
人经历十字路口时,会很纠结,很害怕走错路,走这条路会去想另外一条路结局如何。
林珂在选择她这条路健步如飞。
“你下次别来了,这么晚。”
林珂站在白线以外,电车滴滴滴叫了很多声,她都没有上车,车门合上,地铁开走,中转站里放着萨克斯版的《Going home》
她们听完了整首,寒风萧瑟,外道的光全部熄灭,段嘉央扭头看一眼,林珂的黑发被吹动,走两步再看一眼,轻轻地叹气。
她跟林珂说:“以后不能这样。”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们在地铁附近定的酒店,红色招牌贴在楼层上,写着“来宾”二字,霓虹灯粗糙,光线昏暗。
一晚上一百五十八块钱,房间密不透风,一股潮湿的味道,房间的烟灰缸里余留着上一位访客的烟蒂,廉价的气味让人直作呕。
林珂踩在椅子上,把窗户推开一些。她以为后面也是楼房,推开发现正对电梯。
她又把窗户关上,所有灯光打开依旧昏沉。
晚上只洗脸洗脚,合衣睡着的。
并不是累,是糟糕透了。
段嘉央记住了这个味道,也记住了这种廉价酒店的价格。
她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发誓再也不来住了。
但这话就跟她送林珂去中转一样,说不送,下次还送。
一百五十八一晚的酒店,她们一个星期住了三次,还是偷偷住的。
除了这些气味,还有两个人腿上过敏的红疹,密密麻麻,摸着脸皮肤都变粗糙了。
可这件事谁也没说,谁也不知道谁过敏了。
默默把睡衣买的长一些,遮住腿和手臂。
那时说不清道不明,比起那些可怕的红疹,似乎更怕对方心疼自己。
就想着忍一忍,我还可以将就。
段嘉央第一次接触到贫穷,是用这个方式,很难以忍受,认为这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但,若用一句话评价这段经历。
段嘉央想的比较文艺。
像是,贫瘠的荒原开出了一朵花。
小小的一朵,白色的,很香。
上网搜,这种花叫茉莉。
**
美术考试结束,分数刚刚擦够了一本的线,在这个卷到飞起的学校,段嘉央只能说是垫底,不拔尖。
段嘉央自己很满意。
她爸对她美术成绩总体不满意,逼逼叨叨说了很多,无非就是追忆往昔,她爸保送的,考都没考,国内外名校抢着挖他。
“文化课,你别给我继续倒数,别一天天尽瞎折腾,不知道整些什么玩意。”段力天说。
说着,对她高考也不抱希望,“不行你就滚去国外念书,跟那个蓝睿一样。”
段嘉央来不及反驳,她这样已经不错了,没达标不是因为他暑假忘记联系老师吗?
段嘉央说不清为什么。
她没反驳,也没有应和她爸。
她想快点成年,坐飞机,坐火车,离她爸远远的。她太失望了,她无声地看着她爸。
段力天说:“你不觉得羞愧?”
是想证明什么,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她也说不明白,心里有一颗种子在疯狂的萌芽。
这次她没有哭,也是疲惫的懒得哭,她买了一个小蛋糕坐在白色羊毛地毯上给自己庆祝,林珂轻轻地敲她的门,门就推开了一条缝隙。
少女坐在地毯上,合着眼眸,月光悄然落在她身后,不知是许愿,还是在自我安慰。
她喊林珂一起吃,骗林珂说是她的生日,林珂知道她的生日在五月六号,明年的立夏。
她说生日在12月29日,那就是吧。
段嘉央紧紧盯着她,“你不想我出国?”
林珂被她看的无法直视,不明白怎么突然过度到这个问题,她跪坐着,片刻又盘腿坐着。
她不清楚段嘉央怎么发现的。
段嘉央语气强势,“你承认。”
林珂点头说:“不想你出国。”
她看着小蛋糕像是许愿。
“嗯……好吧。”段嘉央认真地说,“出国有什么意思,贺笑都在这里,我才不听我爸的安排。”
停一停,她没说话。
跳动的心脏却一直催促她,轻声说:“段嘉央你快跟她说,还有因为你。”
真怪。
段嘉央没说这句话,她想一定是老洲桥留下的后遗症,林珂对她好,为她遮风挡雨,她心有感激。
她没好意思说,那之后,她经常想到雨夜的那个拥抱,林珂身体的温度很高,明明她自己也冻得瑟瑟发抖。
她问林珂,“你生日什么时候?”
她拿手机翻日历,林珂往前靠,额头和额头撞在了一起,她喊了声停,指向一个日子。
段嘉央立马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戳破了。
林珂比她大,她怎么能在林珂前面成年呢?
“北方小年。”林珂轻声说:“我生日,腊月二十三,今年的二月二号。”
“十八岁的生日?”
林珂点头,“我要成年了。”
声音轻轻,却很郑重,像是在宣布一件大事。
段嘉央思考片刻,认真地说:“那你想摆几桌?”
“啊?”林珂疑惑。
段嘉央说:“宴请客人啊,客人肯定不行,我恶心你妈,你又没什么亲戚,请你同学吧,想去哪里吃饭,上次蓝睿过生日在祥泰,请了整个年级。”
“我不想跟别人,跟你,就跟你。”林珂说,“别人不认识,不想去找别人。”
“就我?那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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