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温度(21)
阮湘也愣了,杜明东就站在楼梯口,电梯门一开就能看到。
男人身量挺高,但不瘦,但也不能说胖。
始终没有刚认识那会年轻,中年人的那种感觉总会随着站姿露出来。
五官的话还算俊朗,在看到阮湘的一瞬间露出一个笑来,叫了句还挺温柔小阮。
阮湘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温年。
温年眼皮都没掀,慢吞吞地背着孩子路过阮湘,绕过走出来差点挡住她开门的杜明东,迅速地输了密码,先进去了。
门关上了。
咔哒一声,整个空间都陷入了死寂。
杜明东收回目光,“这就是你的房东?”
温年的长相算不上温柔,但也称不上不和善,和阮湘这种外表就柔软过头的人相比,显得有点肃杀。
刚才她瞥了一眼杜明东,温年本来就是长眼高鼻梁,楼道的灯不亮,昏昏暗暗的光下轮廓更加生硬,让杜明东有种自己被这个人眼神剐了一刀的感觉。
“是朋友。”
阮湘往上提了提包,故作轻松地说:“你来干什么。”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终于还是拿出了之前一贯事不关己的姿态,显得冰冷。
但杜明东和她夫妻多年,也很了解自己前妻的个性,在看到阮湘捏着包带的动作就笑了,走近了她,“一个忙都不帮?”
声音带着刻意的熟稔,反而让阮湘皱了皱眉。
“不帮,”阮湘拒绝地斩钉截铁,别开脸,“你可以找那位夏小姐帮忙。”
说的是夏鸢,杜明东出轨的对象。
阮湘是见过那位的,漂亮的年轻姑娘,有点盛气凌人,又像是恃宠而骄。在那种场合里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身上的痕迹一览无余,睨了阮湘一眼,无畏地打开门,冲后面的杜明东说——
“你老婆来了。”
阮湘就是夏鸢叫过来的,其实这样的场面也算不上捉奸。
走个过场似的,因为她也发不出什么火。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在那种时候还能这么冷静,可能是因为以前也没想过有这样的场景,就淡淡地说了句你们继续就走了。
转身的时候觉得乏味。
一如她对自己多年婚姻的评价。
“别开玩笑了。”
杜明东个子看上去跟温年差不多高,男人也不显高。低头看向阮湘的时候布满笑意,“能帮我的只有你啊,小阮。”
他的语气太过刻意。
阮湘只觉得恶心,她退开一步,没压嗓子,“婚是你要离的,出轨的也是你,我凭什么帮忙。”
要说完全没感情,那也不是。
从年轻的时候恋爱阮湘就是抱着“这个人挺好他喜欢我我也要喜欢他”的心态,结婚后也就是站在普通的妻子的角度。本来就是一场她满怀期待的等价交换,相处那么多年后被划到亲人的关系里,直到现在剥开来看,好像也没那么要死要活。
顶多是习惯。
她付出的也不少,得到的却太少。
太不值了。
眼前这个人,太不值得。
阮湘咬着下唇,抬眼看着杜明东,“你走吧。”
她的肤色本来就很白,补妆之后腮红打得有点重,这样被橘色的楼道灯笼罩之后怪朦胧的,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个一被说喜欢就脸红的人。
“那你开个价。”
杜明东说完阮湘嗤了一声。
楼道说话有回音,听上去更加讽刺。
“用不着。”
她越过对方想回去,却被拽住了胳膊,男人的力道很重,虚虚地抱住了她,“那咱俩复婚吧,反正我们还有矜矜,阮湘,我错了,我当时就是闹着玩的。”
敷衍又无聊。
跟玩游戏一样。
味道很熟悉,如果可以忘掉,阮湘巴不得一键删除。
被钳制的感觉让人很不适应,再听到这样的话,阮湘更加不适。她踹了杜明东一脚,想要挣脱,但压根没用。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狗叫声的同时阮湘被人拉到了身后。
她听到温年冲杜明东说:“你要是觉得婚姻这么儿戏的话自己买个红本绿本玩玩去就得了。”
大洋还在冲杜明东打转。
这条狗太大,看上去还挺有震慑力。
温年的表情就看上去很不好招惹,杜明东没由来得觉得有点发怵,但又觉得很没面子,“关你什么事儿!”
阮湘住在什么地方她们离婚的时候也提到过,说先住在朋友那里。
具体什么朋友,杜明东是不知道的。
在他印象里,他的这个老婆木讷无趣,交际圈很窄,可以说根本没什么交际圈。
安静地像是花瓶里的干花。
“当然关我事儿了。”
温年笑了一声,“阮湘是我十几年的朋友,我跟她认识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和那个姑娘闹着玩呢。”
闹着玩她还咬了重音。
一边说还一边去拉着阮湘的手。
阮湘盯着温年,她觉得温年压根没注意到她自己拉人也用了很大的力。
但不跟杜明东一样,温年的手指强硬地插入了阮湘的指缝,以一种十指相扣的方式解释单薄的“朋友”关系。
这一瞬间,阮湘觉得朋友这个词语有点问题。
也可能是她一瞬间的自作多情,竟然觉得温年有点过于在乎她。
对她有点太好。
但她至始至终都没敢去想温年是不是喜欢她。
梦雯姐的托付她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这么听。
为什么无论季梦雯让她做什么她就乖乖地做?
在她没有介入之前她们一起长大的那些年,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么一瞬间,她居然想回到过去,想知道全部,想再探看温年和季梦雯的关系。
温年是同性恋,那她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的?
她喜欢谁?
或者曾经喜欢过谁?
☆、顿时
多年后再见的温年脾气太好, 让阮湘几乎都快忘了对方以前是个什么暴脾气。
这会显然还在保持冷静, 但一想起之前温年同事说对方把室友的男朋友揍出了门, 阮湘又有点儿怕温年下手。
倒不是心疼杜明东, 就是觉得没必要。
“小阮。”
杜明东看向阮湘,“你好好考虑。”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阮湘清楚地听到了温年的一声嘁。
杜明东当然也听到了, 他没回头,就说:“你的这个朋友脾气不是很好, 如果你是带着矜矜过这样的日子, 那为什么不答应我的要求呢?”
门砰地关上了。
大洋呜了几声, 因为它被温年不小心落在了外面。
隔了半分钟,门才开了一条缝, 大狗艰难地挤了进去。
门内, 客厅的灯都没开,倒是阮湘房间的小夜灯开着,漏出了一条缝。
狗发出咕噜的声, 用头顶了顶温年的腿。
温年站在的衣帽架边上,伸手开了灯。
阮湘坐在沙发上。
她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
开了灯之后刚才那漫长的尴尬好像消失了。
温年打开冰箱的拿了一瓶橙汁喝, 大洋跟着她, 温年给它喂了点狗粮。
“你早点休息吧,我去洗个澡。”
温年心还跳得很快,她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发现还挺不容易的。
火气一旦冒上来,就跟小时候没差, 总想打上一架。
她妈那个时候就实名反对她爸带着她练武术,理由是姑娘家家的学这个干吗,有她哥保护。
事实证明老温家一家真正还算的上是块材料的就是温年。
温家老大温猛白白取了个糙汉的名字,秀气得跟姑娘似的,斯斯文文,就是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货色。
小妹温小芜被宠得无法无天,扎个马步一分钟没到就瘫在地上打滚。
所以温年的爸只能抓着皮糙肉厚还咋呼的温年鞭笞,企图教出个继承者出来。
可惜二女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货色,学来的东西不会用在正儿八经的比赛上,就知道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斗殴,还以为自己是行侠仗义,导致温年的妈变成了经常去学校喝茶的人物。
但是命运分叉无数,谁都没想到温年最后会做这么一行。
温年以前压根也没想过自己会干配音。
但人生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比如她为什么会来c市。
比如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定居。
比如她为什么会是同性恋。
比如她为什么会喜欢阮湘。
有些东西说着有迹可循,可她的“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没去寻觅,倒是陷入了恶性循环。
循环在一场旧梦里,半边泡在过往,另一半挣扎着要往前走。
可又找不到头。
阮湘其实是想和温年说句什么的。
可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看着温年去洗澡。
她坐在客厅上,细瘦的手腕刚才被杜明东拽得发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可偏偏刚刚温年扣着她手指的动作又太深刻,烙印一样,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做了个回扣的动作。
她觉得自己不对劲。
好像从一开始,她在季梦雯的婚礼上看到温年,她就觉得有点不一样。
温年。
温年这个人,以前那点小担心总隐藏在暴躁的性格里,粗声粗气地说话,安慰都被能讲成嘲讽。
可就是刚刚被护着的时候,像是这将近二十年的光阴从来没走远,温年还是那个温年,仗着自己亲爹开无数培训班横行霸道。
打跑那帮人,转头抬着下巴冲阮湘说——
“你怎么那么没用。”
可她现在也不会讲了。
被拖进门内的那一瞬间,从昏黄到昏暗。
她听到温年急促的呼吸,还有一瞬间不知道是她的心跳还是对方的心跳。
很快。
还是都很快。
那原本应该是一个拥抱的姿势,可最后却变成了一个拍肩,嗳了一声,迟迟没有下文。
她要说什么呢?
我应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阮湘又痛恨自己的笨拙。
很多东西应该问的,她总是开不了口。
温年洗完澡出来发现阮湘还坐在那儿,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说:“矜矜我抱到床上去了,你自己给她洗个脸什么的,我先去睡了。”
才十点多。
温年其实清醒得很。
她说完转身就打算回房间。
“温年!”
阮湘叫了她一声。
“嗯?”
“你是不是现在有喜欢的人?”
阮湘的眼神挺……
温年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压根就不去对视。
“现在?”
温年摇头,“没有。”
她的表情没什么异常,阮湘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说了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你。”
温年一只手抓着毛巾,问她。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也没穿内衣,侧着身擦着头发。
裤子是一条大裤衩,衬得那双长腿还挺细。
“啊?”
“没什么。”
阮湘低下头,隔了几秒站了起来,看起来有点匆忙。
“莫名其妙。”
温年转身回了房间。
又过了几天,阮湘倒是不用去上班了。
她说她的事情在家里也一样,所以矜矜上下学变成了阮湘接送。
一开始温年还挺不放心,后来看阮湘开车还挺稳,也就没说别的了。
杜明东的事儿温年也没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