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万万岁[重生](29)
“钟灵也去了?”谢朝雨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那个时候她还在洛河没有回来。
“嗯, 陆小姐先来的。”谢轻尘睁开清湛的眼眸看向谢朝雨,“因为我当时很难受,感觉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可是陆小姐靠近我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什么气息从我的鼻腔进入,很凉很透,接着我就模模糊糊恢复了意识……”
谢轻尘是聪明人,自然不相信那是回光返照之象,他睁眼看见陆钟灵时,心里便有些奇怪了,只是他当时浑身都疼,意识也不清醒,所以就没有再管。
“后来我听说娘亲去白济观找来了道士,但我确实也不怎么相信那些道士……”谢轻尘将酒杯拿在手里把玩,“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谢朝雨苦笑一声,她有些无奈,也有些不懂,她无奈于面对的是自己的二弟,不知道如何跟他开口说是陆钟灵将最后一丝灵气给予他,他才能醒过来,不懂的是谢轻尘为何会突然重病,即便是很小的时候落下病根,也不会这样突然。
“轻尘,你先别担心,安心把自己的身体养好,这边的事情有我处理。”谢朝雨缓声安慰道。
“嗯。”谢轻尘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拿下来,递到谢朝雨的手上,慢慢说道:“外面霜寒露重,走的时候多披一件衣裳。”
“好。”谢朝雨说道:“你休息吧,我去外面再转转,那个叫六凡的道士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都没出现……可能过几天就来找娘亲邀功请赏了,你注意点儿躲着他,我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谢轻尘目送谢朝雨出了门,微微叹一口气,忽然想起她拿过来的酒丝毫未动。又突然意识到,谢朝雨是滴酒不沾的,这次带着酒过来,也许只是一个让自己宿醉的借口。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该继续想些什么,只是将快要燃尽的蜡烛吹灭,起身上了床铺。
外头的风还有些凉,谢朝雨拿着谢轻尘的衣裳,放在手掌细细摩挲,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院中的那棵枯败的丁香树下。
谢朝雨慢慢走向那棵树,看着地面上已经被人清扫干净的痕迹,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酸楚。
这些被人践踏,被人抹杀的一切痕迹都可以洗干净,那她的陆钟灵呢?只能永远消失,再也回不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①.滴酒不沾→猛灌一壶→第一次→play:)
②.这几天不是故意不写,是真的太忙太忙了!各种开会各种做表格,快窒息了:)
③.尽量五章之内就开始甜,然后一直甜甜甜!
第41章 池中鲤
远处的一颗星辰疑似在夜空中坠落, 冷若冰霜的秋风呼呼刮过谢朝雨的耳边, 她在树干旁边缓慢坐下, 脸颊贴上冰凉且刺人的树皮, 启唇对着丁香树嗫喏道:“冷吗,钟灵。”
其实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很冷。我总算明白我去洛河的那些日子, 你一个人是怎么度过的。
我们俩才相处了不过几天,你就不见了, 连声再见都没跟我说, 连最后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讲……是讨厌我了么。
谢朝雨默默闭上眼睛, 抬起手指抚过那干涩的树皮。
我想你了,钟灵。
特别想你, 想把你抱在怀里, 看你因为委屈而不停掉眼泪,哭得鼻子和眼睛都红通通的,然后我一声声把你哄好……你打我也好, 骂我也好,我只想现在你还在我身边。
“来年开春, 你会回来吗……”谢朝雨恍惚捡起地上的一片枯黄的花瓣, 那花瓣原本碾在泥土里, 因为雨水的冲刷而露出一点形状,谢朝雨用无比小心的动作呵护在手掌里,看着它轻声说道:“钟灵,我等你一个冬天好不好?”
若是你来年开春也没有回来,我便砸了你的灵堂, 拆了你的牌位,毁了你的灵柩。
然后我再悄悄撞死在这丁香花树前。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陪你。
*
白济观有九百九十九阶石阶,每上一步后再低头看曲山下的光景,那些景色会重新变化一次。
六凡这回不想御风飞上山,他还从未一步步走过这石阶,于是便卸了轻功,抬腿迈上台阶。谁知他刚走到第四百零二阶的时候,一阵柔风忽地刮过他耳边。
他心里有些奇怪,刚想抬头,眼睛便被这不怎么强烈的风给迷住了,等再睁眼时,眼前却多了一位留着银白胡须的老者。
那老者穿着雪白衣衫,一双手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能感觉到他的年纪很大,但看起来却是精神抖擞。
“师父,您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六凡看清来者,连忙恭恭敬敬叫了一句师父。
“本来是在闭关的,但是发生了很奇怪的事……”被六凡叫做师父的这位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我这几日检查观中各类丹药时,发现丢失了一枚助长功力的灵丹,六凡,你可曾见过?”
六凡心里一惊。那灵丹不就是他拿给青书的那枚丹药么。
“徒儿,徒儿没见……”六凡的话语有些吞吞.吐吐。
“好生答话,不要搪塞为师。”老者的语气颇为强硬。
“师父……”六凡心里其实明白,师父没有什么确切的把握是不会来找自己的,如果他拐弯抹角跟自己说这件事,就说明他心底早就有谱了。想到这,六凡便咬了咬牙,干脆说道:“师父,那灵丹确实是被我拿走的。”
老者听了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抬起手指点了点六凡的额头,叹口气,说道:“你下山了。”
“……是。”
“去做什么了。”
“我去做了一件只对得起自己的事。”六凡说道。
“那你知错了吗?”老者靠近一步。
六凡摇摇头。
老者知他对于此事一直是态度坚定,便无可奈何摇摇头,虚抬起手,对六凡的脑门轻轻推了一下。明明是软弱无力的一掌,六凡却便不受控制向后跌去,身子软软的从高耸石阶上跌下曲山,柔和的声音自山顶传来——“徒儿,先去吧,等会儿回来再找为师。”
何为一场梦?便是醒了,却什么都记不得。
偏偏是那十几年前的那一场火海葬送了最后的他。六凡这些年来听过深林蝉鸣,见过深雪麋鹿,走过万千河山。
可唯独都是他一个人。
其实他一开始也是有家的,那年他是谢府池水中养的一条鲤鱼,有爹娘,有朋友。可是有一天,谢家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听信了胡话,竟然相信这府中池里的鲤鱼有大作用,没病的人尝了能延年益寿,身患重疾的人尝了能立刻痊愈。
那时候他还不能化出人形,只能以鱼的驱壳在水中存活。他记得那一天是他的娘亲被家丁捕捞走,他爹拼尽全力跳上岸,却没想到换来窒息于空气的后果。
那时的六凡也只是个未懂事的小孩,看见他爹翻着白肚皮,鱼眼一动不动,在岸上扑腾了几下便没气了,吓得一整晚都躲在黑色岩石中,或是用宽大的菏叶遮住自己的身体,不敢出来。
等到了晚上,六凡心有余悸出来时,却在岸上看见他爹□□渴而死的模样,六凡忍不住全身颤抖,浑浊的眼泪积在眼眶中,混着咸湿的河水一同掉下去。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娘亲,绝望一天比一天沉重,近乎可怕的压制着他。他一直躲在暗无天日的岩石中,等到他发现池水发黄发臭,里面鱼的尸体被其他东西咬烂,他才意识到不会有人再来了,这便保住了一条命。
六凡遇见自己的师父也是偶然,那日池中的水快被放干,他奄奄一息夹杂在石缝中,以为自己也要葬身于此,却没想到遇见了刚好来谢府的师父。六凡师父见他可怜,又只是一只未成精的鱼妖,便将它收进钵里带走了。
六凡性阴,且不喜与人亲近,除了他的师父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完完全全的尊重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压制住六凡。
他师父不止一次告诉他,他的根基很好,如果安心修炼一定能得道成仙。但如果他将他的天赋用在歪门邪道身上,那肯定也是祸害凡人,还不如自己当初不救他。
六凡满口答应,可是心中的仇恨却始终放不下。其实换谁来看,自己的娘亲惨遭他人荼毒,爹又是在自己眼前死去的,谁又能受得了?这份伤痛六凡这些年来已经隐藏了太久,他只是想一报还一报。让爹娘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这些事情在六凡坠崖的时候,像是幻觉一般在六凡眼前来来回回放映。失子之痛与丧母之痛是对等的,所以六凡才挑了谢轻尘下手,只是没想到半路出来了一只小花妖,还对谢朝雨死心塌地的,刚好可以为他所用。六凡早就看淡这些生与死了,所以他也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死活,只要能为父母报仇,让谢母体会到跟他一样的痛苦,也算是为他死去的爹娘,以及自己这些年来受的一些苦找回了一些慰藉。
只是唯一不在他计划之内的是青书与陆钟灵认识。想到这,六凡又想到这几日他被青书缠得头疼,这才没有去谢府“邀功请赏”。
作者有话要说: 统一解释一下哈。这里六凡的记恨是因为爹娘惨死在自己眼前,任何生灵都应该不能接受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所以他才一直记恨着。而且它们属于那种一般只观赏不吃的鱼,就是古代养在池塘里是用来看的那种,六凡也算是将安逸当做了理所当然,突然娘亲没了,爹也没了,就很怨恨谢府。
第42章 死相抵
再次恍惚睁眼时自己已经回了白济观, 六凡觉得全身酸痛, 却感觉有一股清纯之气缓缓走过自己的胸腔。
师父他老人家正在打坐, 闭着眼睛, 眉心有一红点。六凡起身,走过去, 同师父一起坐下,过了好久才轻声开口:“徒儿不明白。”
老人家没说话, 抬起枯瘦的指尖点云{cháng{整{理{了点六凡干涩的手背, 说了句不相关的话:“打坐要静心, 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出个境界。”
“徒儿,徒儿只是不明白您让我回忆从前的事有什么用……”六凡流露出不甘的表情, “我爹娘的死因您也知道, 徒儿不可能放下这件事。”
“你拿走谢轻尘的一魂一魄,又让一株无辜的花妖白白葬送一条性命。”师父睁开眼睛,转头望向六凡, “你觉得应该吗?”
“师父……”
“为师从前劝你没用,现在劝你, 你怕是依旧不会听。”六凡师父站起身, “仇恨于你而言无法释怀, 但你将自己的仇恨报复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为师无法谅解你。”
六凡听到这句话瞬时瞪大了双眼,他背部僵硬,问道:“师父,您……”
“你从今日起便离开白济观吧, 不要再回来,师父也不认你。”老人家手一挥,原本封闭的白济观竟然通出一条宽敞道路,周围烟雾缭绕,看不清楚是什么,“九百九十九阶台阶不用你走,你从这里下山,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师父,徒儿只有您一个亲人,您把我赶走,我能去哪里!”六凡慌乱抓住师父的衣袖,却被那人轻轻一扯,转瞬就从手中消失。
“我也只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但是你行为不端,作恶不改,要你有什么用?”师父将自己宽大的衣袍摆好,沉声说道:“你走吧。”
六凡心中涌上一股酸楚,他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什么,白济观门外忽然飞进来一只小巧的麻雀。
那麻雀除去翅尖的羽毛是青色,全身上下都是发亮的棕黑色,它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忽地落地,化出人形。
六凡站在师父身后,看见那只麻雀化出的青书抬头,向四周打量,最后目光落在了面前的老人身上,疑声问道:“您是白济观的道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