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标记委员会(176)
这是他的第二场实验, 于世界, 于人类, 于ABO世界观有着长远重要的意义。
他是如此笃信着的。
悬挂在露天竞技场上的铜制大钟敲响三声,咚——咚——咚。
炎热的天气将下面浓重的血腥味逼了上来,直冲天外。听到钟声的人们犹如被死亡的丧钟炸裂,掀起了新一轮的厮杀。
空气沸腾,胀热,干涩得腐朽着皮肤,汗水流到枯竭,血液泼洒冷却,踩着他人的尸体,没有人敢放松大意,因为,下一秒被桓修白拧断脊椎的可能就是你。
离结束只剩下十五分钟,场上还剩下五十二人。
之所以能如此精确报出人数,是因为他一直在心中计数。
五十……四十七……三十六……
二十二……十五……八,七……
四……二……
他麻木地捏断最后一人的脖颈,随手丢在地上。
一。
最后一道钟声响起,他作为场上一千人中最后一人,再次于今天活下来。
他曾经大汗淋漓,在热气的烘烤下全部蒸发,突然放松的肺部急剧抽入空气,他像个破了个风箱,呼,呼,哈,哈,地喘气。
——你很棒,阿桓,夸你。
桓修白恍惚中听到了这句真诚的夸赞,溅满了别人干掉的血的脸浮现出一丝柔情。
我活下了,今天。
他扶着墙走向门口,每走一步,断裂的腿骨都发出嘈杂的声响,咔咔嚓嚓,听得他心烦不已。
那扇一天只会打开两次的门为他开启,他已经习惯在黑暗中行走,而不用摸索。他刚来的第一天,因为四处摸索确定环境吃了不少苦头,到现在脚跟上刮掉的肉还没长好。
如果被席莫回知道,一定又会生气了吧。
他回想着他们那次在浴室里的争吵,感到一股久违的生机注入破烂的躯体。
断断续续地喘着息,他走到了走廊尽头,裸着的脚趾触到一块织物,他心中涌出一股悲哀的安心——他的休息地到了,今天结束了。
墙壁上粘着一块洗手台,他摸到它冰冷光滑的外表,打开水龙头,先将双手冲洗干净,再用毯子擦干指腹,为了确保感觉不出错,他一般会擦三遍,再等五分钟。
等双手恢复洁净和干燥,他才窝进墙角,面对角落跪下,曲着腰,将手指按在大腿根上。
没有流血,是干净的。
再往深处确定一下,还好,也没有迹象。
他松了口气,额头抵在墙壁上,缓缓舒着气息。
这番奇怪的举动也是逼不得已,在没有医疗条件的情况下,每日经历大量剧烈运动,肌体创伤,唯一能用来确定受精卵状态的方法,只有这个。
是最笨的方法,也是最直观的。如果出血,那就代表……
不会的。
他马上在心里否定道。
今天他的胯骨被打中两次,还不慎被某个异能者自爆时的冲击波撞上,飞撞到墙上,摔下来,他打了个滚还是站起来了,不动声色,持续伏击直到游戏厮杀结束。
这可是他和席莫回的孩子,一定有最优良的基因,不会轻易因为它母亲一些“小”动作受伤。
“该进食了。”
他听到这四个字,痉挛似的震颤了一下,连带全身损坏的骨头都哗啦作响起来。
桓修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向了桌子,按倒在椅子上,他看不见东西,尚未损坏的嗅觉告诉他,面前放着一盆“食物”。
“吃下去。”主脑的声音漂浮在空间里。
桓修白慢慢向前伸出手,碰到了盆的边缘,即便全身所有意识都在尖叫着抗拒,他依旧抗击着本能,用手掌当做勺子,在盆里挖了一手心,凑到嘴边,囫囵塞进去,大口嚼咽起来。
主脑像是火葬场宣读吊唁词的人,用正经而严肃的口吻念出“食物”的生平:“你今天吃的,是最后一个击杀的猎物,你拽出了他的咽喉,掐断大动脉,喷溅血流速达50cm每秒,比你三天前用同样的招数攻击快了0.3秒。”
桓修白的肠胃搅动扭曲,新鲜死人尸块滑进胃里,滑/腻腥臭,人类蚕食同类的罪恶感和恶心即将摧毁他的意志。
“这人名叫科尔,他是在场除了你以外的强者,所以你把他留到最后对付。他的求生意识很强,生活于世界【四十五】,是个beta,有三个孩子,小女儿很可爱,所以我把她也加进了你今天的菜色里。”
桓修白站起来推开桌子冲到水池前大声呕吐。
“怎么?冷冻内脏不太好吃?”
桓修白用水反复冲洗着手,仿佛这样能洗去那个女孩冤屈的灵魂。
“是你杀了她的父亲,不是吗?”
桓修白沉默坐回桌前,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抽离,主脑的声音离他远去,飘忽不清,像缠在一起的磁带,声带扭曲变形。
“还记得你吃下的‘食物’吗?报数给我。还是老规矩,错一个名字,多杀一只。”
桓修白捏住了自己碎断的腿骨,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被蒙住的眼睛漫无目的地转向灰墙,仿佛将它当做了放映板,脑海中映出一张张人脸,每张脸旁都写着名字和死法。
“徐杨,男A,双眼。”
“乌蒙斯基,男O,肺部。”
“阿道夫,女B,大腿动脉。”
……
“科尔,男B,咽喉。”
整整七天,七个人,他在竞技场杀了他们,他们的致命伤处被切下来重新喂给了他。
可他必须吃。不管是尸体也好,活人也好,杀人也罢,他需要活下去,他和孩子需要获得蛋白质和养分,以应对明天新一轮的屠杀,他别无选择。
桓修白吃完了盆中剩下的东西,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强行将它们压在胃里,消化转化,融入他的血液里,为他提供继续战斗的能量。
他转过身,昏暗的视野中,他背负的七条人命齐刷刷站在他身后,无法瞑目的眼中流下血泪。
“对不起。”他惨惨扯了下嘴角,对幻觉说。
人类自私又丑恶。
你们不该死,但如果只有一人能活下去——
只能是我。
※※※※※※※※※※※※※※※※※※※※
感谢在2019-11-19 09:58:00~2019-11-20 00:2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291719、唧唧复叽叽、甜酒果奶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杜佑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都是狠人
墙壁投下男人蹲踞的剪影, 垂下的手臂贴住墙角, 指甲碎裂, 指缝间是混着石灰的浑浊物,他忽然转过脸,抠挖墙皮的动作停下, 偏过脑袋, 倾听不存在的音符。
歌声的调子很熟悉,婉转,清幽, 复而转向沙哑,暖融融地流淌穿过心涧, 他很喜欢这声音,不禁跟着调子哼唱起来。
可他的嗓子坏了,自己也不擅长唱歌, 哼得总不像个调子,和他当年在高塔的小平台上听到人哼的完全不一样。
但他却乐在其中。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走之前, 在木头桌面上划了一条深深的线, 和前面的十一条并排挨在一起。
这是第十二天。
他仍旧活着。
桓修白像头困兽,被放出笼子, 进到斗兽场中。这里有九百九十九头和他一样渴望活下去的野兽,他们很多是新人,比他更有精力, 身上的伤也更少, 甚至能力全开, 比他更强。
而他呢?他满身疲倦,像被车轮反复碾压过,不停歇的厮杀狂夺持续了十二天,几乎耗尽他的体力和意志力,每走一步,就有肌肉作痛,骨肉撕扯,强悍的身体素质作为优势正在慢慢被消磨,如果走快两步,还会产生一种奇怪又玄妙的感觉——
好像他的灵魂会因为惯性冲出这具躯体,赤/裸透凉地暴露在外面一样。
冲波而来的热浪一下子蒸干了口中仅存的唾液。他摸了摸绑在眼睛上的布带子,因为浸过太多人的血,再经太阳暴晒,它已经变得硬邦邦。
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摸到后颈,贴纸还在。他用手指在独角兽贴纸的小肚子上轻轻蹭了又蹭,好似这样做,用圆珠笔写就的名字就能镌刻进皮肉里。
钟声敲响,混战开始。
经过十一天战斗的桓修白处于各项劣势中,唯有一项,是他得以活下去的支柱——
经验。
千人厮杀会持续十个小时,在前九个小时内,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用感官、嗅觉、听觉,掌握在场所有活着的人的信息和弱点,按兵不动,保存体力,在他们互相消磨后,最后一小时出击,逐个击破。
他蒙着眼睛,其他人也是。他们彼此之间看不到,反而给了失去异能的桓修白越级击杀的可能。
没有武器,就杀一个人,摘出他的胯骨,在墙上磨出尖刃,锋利地割破其他人的喉咙。
没有水,就喝血,自己的和他人的都可以。
没有视力,就靠听觉和感觉,袭击时踏步的力度,信息素浓度通过风传导的方向,呼吸的频率,汗液滴落的声音,血管的鼓动,血小板的流速,内脏细胞分化发展的细变——
他都会知晓。
只需要接触到一个人,一个即将成为尸体的人,其骨架、肌肉分布、内脏位置都会清晰地打印在脑海中,脱离“人”的意义,成为一张简单平整的图纸。
他不知道能力被封印住的自己是怎样做到的,在经过了十几天浑浑噩噩又高度紧张的击杀躲闪后,他似乎恢复了一些视野,红的、白的、黄色的斑块在黑暗中晃动,他用力睁开眼睛去看,费了好几天才发现,那好像是人类的血液、脑干和脂肪。
“嗷嗷嗷——”场中不远处持续爆发出亢奋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