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情的剑客(23)
第23章 京城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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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不难理解,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原来我是做了一回替罪羊啊。”
江御风勾唇笑道:“不哭了?”
我瞪他一眼,想想看又放缓和了目光。就事论事,此人在这件事上并无错处,甚至还同我说了宁千重闭口不提的真相。
我面上浮起薄红,别扭道:“谢谢。”
江御风啧啧称奇,直言没想到我也会同他好好说话,而不是恶语相向,拔剑就打。
他低头瞥见我衣摆上的血迹,皱了皱眉头,直接将我的外袍扯下来,把他那一身黑漆漆的外衫披在了我身上,“穿这件罢。”
我拒绝不了他,只好穿上那件外衫,惴惴不安问道:“我现在可以去见林青一面吗?”
江御风同意了。
我的双脚终于挨着了地,如释重负般往石门的方向走去。江御风忽然从后面牵住我的手掌,我扭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我俩交握的手指。
可是怎么也甩不开。
江御风将我的手指紧紧捏在手心,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不怀好意道:“小矮子,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还不亲亲江叔叔?”
“……”
这个狗贼。
江叔叔三个字听得我头皮发麻。
虽说这两年我长高了不少,可在江御风面前仍旧不够看。当我被他搂着腰拖到怀里时,我才晓得江狗贼又要来真的了。
我怕他又将舌头伸进来,壮士断腕般主动碰了碰他的嘴唇,磕磕绊绊道:“可、可以了罢?”
你妈,
怎么适得其反了!
江御风必然是风月老手,灵巧的舌头扫过牙关,在里头搜刮一通,意犹未尽从我唇边移开。这个该死的狗贼还掰正了我的脸,低声问道:“小矮子,你是不是头一回同别人做这事,都亲你两回了,怎么还是不会换气。”
不然呢?
我到哪找姑娘去啊!
若是去山下吃花酒恐怕我爹和我师兄会轮流将我吊起来打一遍!
我纯粹是气红了脸,嚷嚷道:“关你屁事啊!”
江御风又笑了,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鬼!
我慢慢喘匀了气,伸手往他胳膊上糊了一巴掌,还是忍不住委屈道:“我也没有哪里得罪你吧,你做甚么要这样欺辱我啊。”
江御风胸腔里溢出沉闷的笑意,冷不丁往我唇上咬了一下,道:“很软,今日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试一试,试过了便忍不住了。”
算了,江御风,你还是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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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欲说些恼人的话,耳后忽然一动,不知怎地就停下了。江御风眼神一凝,意味深长道:“小矮子,你的师兄们找来了。”
我仔细一听,石室外边果然有刀剑相接的声音。
“莫急,我现在便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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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教这分舵弯弯绕绕,走了好久才走到开阔处,仔细一瞧,也不是甚么好地方。
放眼望去,像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可两旁却布满了木栅栏,底下是翻滚着难言气味的水牢。
我瞥了江御风一眼,他立刻撇清关系道:“庄应容的主意,与我无关。”
我想了一下庄应容是谁,貌似是枯木教的右护法,善医善毒,听说性子比宁千重更古怪。
怪人都凑到一堆来了。
再往前走,未见其人,谢陵怒不可遏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来。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一剑割了你的舌头!”
回应他的是宁千重的讥笑声,铿锵有力地骂了回去:“你若是有本事,早就割了,还在此叫嚣!”
银铃声声入耳,江御风在我耳边道:“别去管那破铃铛,扰人心神的。”
我自然知晓,宁千重的铃音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尚可,稍微在武学上有所成的人都不会受其干扰。
江御风说完也反应过来,笑着道:“差点忘了,你已非吴下阿蒙,不是当年那个连点穴都不会的小矮子了。”
这家伙到底会不会说话!
我撇下他继续往前走,离打斗声越来越近。
临近栅栏尽头,隔着一扇石门,宁千重阴冷扭曲的声音直直灌入了我耳朵里。
“谢陵,你再跳脚也无用,你那小师弟恐怕已经在我们教主身下扭腰摆臀,软了两条腿,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推门的动作顿住了。
江御风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侧,听到此言下意识往我双腿望去。
我抿紧了唇,他似乎打算哄我两句,但我并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一脚踢开石门,冲正在挥掌的宁千重怒道:“小爷我两条腿都好好的,打你一个不成问题!”
谢陵惊喜道:“阿雪!”
宁千重只惊讶一瞬,便重新聚起掌风,我连忙朝谢陵喊道:“陵哥,回挡左侧!”
谢陵闻声腾空而起,反手劈出雪鸿剑,他无心恋战,以剑势生生接住宁千重一掌,借力打力,猛地退回平地。
石桥下水流湍急,夜风裹挟出阵阵腥臭。他脚下踉跄几步,多少受到宁千重内力影响,勉强抓住铁链借以站稳。
黑灯瞎火,谢陵匆忙抱住我,左右仔细看看,确定没受甚么伤,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宁千重得了江御风眼神示意,退回了他身后,毕恭毕敬唤了一声教主。
江御风向谢陵投来一瞥,我心中登时不免一紧,横身挡在谢陵面前,隔开这兄弟二人交流的可能。
“我没事,陵哥,你怎么一个人就追过来了?”
谢陵方才经历一番激烈打斗,手上没轻没重,几乎是将我锁在了怀里。他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解释道:“李雁行也来了,他听见林青师兄的呼救声,去救人了。”
我接过他带来的佩剑,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我们先去同三师兄会合。”
他朝后方气定神闲的江御风二人剜了一眼,迟疑道:“那魔头就在后头。”
我更不想说话了。
只含糊同他说:“不用管他们,我们只管去我们的。”
谢陵虽有疑虑,可事态紧急,只得领着我去寻三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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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离开汩汩翻涌的水牢,愈往前走,我越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来。
直至走到洞口,我的脑袋忽地打通了关窍,认出了这究竟是何地。
原来白日里困住我与三师兄的洞穴,竟还有第三个出口!
或者说当我们被困在石穴内时,林青便关押在相隔不到两扇门的地方。
昏暗的洞穴里藏着三个人,靠在石壁上痛得呲牙咧嘴的林青,竭力替他封穴止痛的三师兄,以及许久未见,双目放空的闵晋。
林青此刻的模样很不体面。
他平日里也算得上一表人才,现下却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让他整张脸上的五官都错了位。他如同一尾在滩边垂死挣扎的游鱼,拼命张大了嘴,反而让我看见了他缺了半截的舌头。
蓦地进来两个人,闵晋眼睛眨也不眨,反倒摸出了腰后的匕首,一步一步往林青的方向爬去。
我这才发现,他的腿脚似乎出了毛病。
面色蜡黄,形销骨立,像是也没几日好活的模样。
怪不得找到了宁千重头上。
我挥剑拦住闵晋,半跪下身,撑在他面前问道:“你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不是姓程?”
闵晋浑浊的眼珠子有了动静,在幽幽火光下显得格外可怖。他伸手抓住我的小臂,细细辨认出我是谁,苦笑道:“你怎么会认识小若?”
我呼吸一滞,不死心般继续问道:“她左边眉梢是不是生了一颗黑色的小痣?”
闵晋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两行浊泪随之淌下。
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结局又是一回事。我差点又要掉下泪来,重重吸了吸鼻子,持剑起身,对闵晋说:“天道不公,但事在人为。你已经替她报仇了,剩下的事便交给我吧。”
他既不问我为何知晓,也不问我是怎么识得程惜若的,只静静地倚着石壁,再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