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书坊 上(14)
这时,一个人影笼罩过来。
宋凌霄绷直了肩背,只听头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接着,一只指节修长的少年的手落在桌案上,黑与白,两相对比,格外分明,指尖把玩着一枚雕刻成乌龟坨山状的翠绿镇纸,轻轻落在桌面,压住名册的右上角。
他抬起头,正看见那睡神沉下肩膀,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将镇纸还给他。
草。
人不能。
我可以。
我是直男。
宋凌霄脑海中飞过一片弹幕,那睡神又直起了身子,大步走出学堂。
胡博士咆哮道:“名册写完了吗!!陈燧,你去哪儿??”
睡神并未因胡博士的咆哮减缓逃学速度,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胡博士只好换了个方向,冲宋凌霄咆哮:“还不快呈上来,磨蹭什么!”
宋凌霄站起身,举起名册,云澜从他手里接过名册,一溜小跑来到胡博士跟前,双手举着名册递给胡博士。
大约是云澜礼数太周全,长得又太可爱,胡博士破天荒地没说什么,接了名册就挥挥手让他回去。
云澜蹬蹬跑回来。
胡博士收起名册,直接开始第二堂课:四书中的叠词对。
幸亏胡博士当场没看名册,否则他会被我的毛笔字吓哭。宋凌霄心想。
“大家都知道,老夫也已经强调过很多遍,四书才是正论,近三年来,各省乡试考文章,都是从四书中命题……”
在胡博士催眠般平铺直叙的讲学中,宋凌霄一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为了公平起见,从我大兆开国至今,乡试、会试的考题还从来没有一次重复过……”
“……有心的考生,都已经读过清流书坊刻印的《历届科考题目》这本书……”
“……现在距离乡试还剩一个月,主考官傅大学士已经进驻贡院,题目应该也拟的差不多了,在这一个月内,贡院都处于锁院的状态,凭你有通天的手段,也别想弄到题目……”
宋凌霄突然一个激灵惊醒,对啊,他可以卖那种书!那种书在这个时候,绝对卖的最好!
但是,那种书的时效性太强,必须争分夺秒!
宋凌霄猛地站起来,冲出学堂。
在他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宋凌霄——!!”
第10章 他要做押题卷!
宋凌霄冲出学堂,跑过莲花池,脚步又放慢下来。
“诶唷!”身后撞上来个人,痛呼一声。
宋凌霄转过身,云澜正揉脑袋。
“公子要逃学吗?”云澜放下手,认真地说,“逃学是不对的。”
宋凌霄看到云澜背着书篓,立刻坐下来,拉着云澜也坐下来,把书篓放在地上,从中翻找到四书精装本。
所谓四书,就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而《大学》、《中庸》又是《礼记》中的两篇。
古人讲究述而不作,除史书外,不像现代那样喜欢长篇大论创作专著,一个研究生论文都能写十万字。
这四书加在一起,恐怕还没有一篇学位论文长。
如果按照胡博士所说,近三年来科举都是从四书中选句子做题目,又从来不会出重复的题目,那么,排除掉以往大小考试中出过的句子,剩下的就是本次考试范围了。
宋凌霄一边翻书,一边计算着。
云澜在旁边看的奇怪,公子为什么不去学堂里翻书,却在外面下功夫?但是,宋凌霄表情严肃认真,他也不敢打断。
宋凌霄翻完了书,抬起头,问云澜:“云澜,你知道四书加在一起一共多少字吗?”
云澜愣了愣。
宋凌霄笑起自己来,云澜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孩,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细节问题。
“……四书之中,《孟子》最长,约有三万余言,《大学》《中庸》仅仅是《小戴礼记》中的两篇,加起来不过五千言,《论语》共计一万三千言。”云澜掰着手指算道,“四书加起来大约有五万余字。”
宋凌霄惊讶地看着云澜:“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云澜理所应当地说:“因为云澜背过啊。”
“全都背下来了?”
“嗯。”云澜挺了挺小胸脯,“公子可以问我。”
宋凌霄立刻翻开书,随机抽了一句:“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
“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孟子对曰:有。人不得……”①
清脆的童声在荷花池畔响起。
“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
“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②
宋凌霄忍不住赞叹道:“云澜,你真是神童啊,我爹到底从哪里找到你这么个宝贝的!”
云澜害羞起来,两只小手交握在身前:“公子过誉了。爷爷曾经说过,会背四书不算什么,须知道四书外有更广阔天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这句我知道,以有涯随无涯,殆已。③”宋凌霄接道,前面那句可是图书馆门口经常题写的名句,不过后半句一般不会出现,以有限的人生追寻无穷的知识,多奋进啊,谁知道庄子后半句就说,这么追求准完蛋。当然不能出现后半句。
云澜仰着头,思索道:“这句话是说,要有辨别地学习知识,并不能全盘接纳,也没有那个精力去全盘接纳。不过,如何辨别知识的正与邪,顺与逆,还需要去体味人生啊!”
宋凌霄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云澜脸又红了:“这也是爷爷说的,不是云澜说的……”
宋凌霄将书塞进书篓,背在背上,拉住云澜的手,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从现在开始,我来伺候你,你是爸爸。”
云澜懵了:“啊?”
宋凌霄一把拉起云澜,往外面跑,从侧门出去,上了马车。
“马师傅,你知道有一座清流书坊,位置在哪里吗?”
奉命等着接小公子上下学的车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来了,不过也没多问,毕竟是奉命行事。
“回小公子,清流书坊在贡院附近。”车夫说道。
宋凌霄只觉胸口一紧,不愧是同行,可恶啊,竟然和他一样选址在贡院附近。
“走,去清流书坊!”
车夫挥鞭,马儿嘶鸣一声,小跑起来,带着车轮碌碌转动,腾起一小股烟尘,马车飞快地向大街上驶去。
与此同时,街边树影下,两名英挺少年并肩而立,一人倚着墙,睁着惺忪的狐狸眼,黑沉沉的目光注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另一人站在他身前,身姿挺拔,手扶佩剑,仿佛一把随时处于备战状态的□□。
“燧哥,那小子可不像是重伤初愈的样子。”扶佩剑的少年疑问道,“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不,他就是宋郢养在府里那个傻儿子。”倚着墙的少年冷森森地说,“我亲手把削金刃插进他后心,怎么会认错人呢?”
“这就怪了,燧哥,不是弁弟怀疑你,”扶剑少年瞅着同伴,上下打量,“你那削金刃,该不会是伸缩的吧?”
倚墙少年冷哼了一声,没搭理扶剑少年的胡说八道。
……
从西北城区穿过整个京州城,来到位于对角线上的清流书坊,着实花了两个时辰,宋凌霄在马车中与云澜推算了一番,心中的点子越发清晰成形。
他要做押题卷!
宋凌霄作为出版社小编辑,接触的最大两类书,不是通俗小说、社科日用,而是教辅材料和儿童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