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书坊 上(183)
宋凌霄拍了拍袖子,说道:“敢问这位老师傅,薛璞为什么就能站着陈词,我就非得跪着?”
“你能和薛璞比吗,薛璞是举人,举人有权在衙门站着陈词,你是举人吗?”那姓赵的编修十分不屑地说道。
“这就怪了,对面的诸位老师傅们,做编修不知要通读全文吗?大兆律里被衙门传唤可以不跪的身份,除了举人之外,还有监生,我是国子监的监生,薛璞的同学,你们不知道吗?”
赵编修哪儿能不知道啊,不过是为了杀一杀宋凌霄的锐气,以为他们那帮人都是不学无术之徒,谁知道宋凌霄竟然知道大兆律里有这么一条。
宋凌霄也是临阵抱佛脚,毕竟要对簿公堂了,怎么也得先熟悉一下相关律法,拿起大兆的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
“你——”赵编修还想挑挑理,被薛璞制止住了,薛璞认为光凭自己刚才的一番说辞,就能让宋凌霄翻不了身,没必要再使这些小绊子。
“原告,你们陈词的机会已经过去了,现在是被告陈词的时间,不要插话。”梁有道维持秩序,“被告继续说。”
宋凌霄冲梁有道和薛璞分别行了一礼,这时候,他背后,府衙门口的人群也耸动起来,都想挤过来看一看这个凌霄书坊的书坊主到底长什么样。
“府尹大人,我是凌霄书坊的坊主宋凌霄,我今天特地带过来了一本《银鉴月》,就在这里。”宋凌霄取出一本看起来挺新的《银鉴月》,展示给大家看,“我想,这里一半以上的人都看过这本书了,因为根据我们的销售报告显示,现在京州有三万多人购买了这本书,是购买《江南书院时文选》的人数的三倍,相当于京州城差不多一半的识字人口,在场的都是文化人,我粗略估计,府衙外的人群中也至少有一半是因为《银鉴月》这本书才来凑热闹围观的,不知道对不对。”
“不错,销售量大,影响力巨大,这也是贵书坊的罪证之一。”薛璞冷声道。
“既然大家有一半都看过《银鉴月》了,想必已经知道这位薛编修口中的第六回 ,第十六回和第二十八回分别是什么内容了。”宋凌霄不疾不徐地将手里的《银鉴月》翻开,翻到第六回,两指夹住书页靠近书籍的部分,将第六回的某一页单独拎出来,展示给众人看,“大家请看,这本书,是一本特殊的《银鉴月》,它不是仓库里新拿出来的,而是已经售卖出去的,这本《银鉴月》的买主就是——大理寺卿苟玉书。”
“宋坊主,麻烦你不要扯一些有的没的,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薛璞领教过宋凌霄东拉西扯的本事,每次都是莫名其妙地就给他绕晕了,这一次,他相信自己的立场绝对没有错,所以,坚决要站住自己的立场,不给宋凌霄施展迷魂术的机会。
“我正要回答薛公子的问题,薛公子不是想问问我,敢不敢读一读第六回 ,第十六回和第二十八回的内容吗?”宋凌霄说道,“我现在给大家看的这一本,原大理寺卿苟玉书苟大人的书,其他地方都崭新如初,唯有第六回、第十六回和第二十八回薛公子让我读一读的内容上面的页脚都有褶皱痕迹和清晰的指纹,只要透过光就可以看到。”
“什么意思?”薛璞懵了。
“也就是说,这些内容,都是被苟大人认真阅读过的,你说奇怪不奇怪,苟大人举报这是一本反书,重点研究的部分应该是意图谋反的内容,可是,它却将这第六回 ,第十六回和第二十八回的内容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是不是说明,苟大人认为这些内容涉嫌谋反呢?”
府衙外的百姓,冲着《银鉴月》来的,自然是听闻了《银鉴月》前两天被定性为反书的事,想到大理寺卿苟玉书一边义正辞严地说这是一本反书,一边津津有味地看里面的内容,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态度,实在是令人感到滑稽可笑。
“这些内容当然没有什么涉嫌谋反的,我就直说了吧,第六回 ,第十六回和第二十八回讲述的主角王东楼和他的妻妾在后宅之中的私密之事,叙述的比较详细,视角比较猎奇,我相信你薛编修的人品,不至于像苟大人一样道貌岸然,你是真的不喜欢这些内容,担心它污染了世人的耳目,所以才来状告我们凌霄书坊的。”宋凌霄退了一步,向薛璞倾身行礼,道,“这一点,确实是我们错了,我们愿意尽可能追回售出的《银鉴月》,大家也可以到我们书坊来退货,我们照价赔偿。库存里的《银鉴月》,也不再售卖,就地销毁。”
宋凌霄这么干脆就认错了,让薛璞和清流书坊的老编修们大感意外,尤其是薛璞,他以为宋凌霄会继续施展他能言善辩的能力,坚决不认错,在这个问题上当堂胡搅蛮缠一番,比如,刚才苟玉书那个切入点就挺好的,说不定还真能为宋凌霄争取到几分人心。
可是,宋凌霄没有,他直接就说,愿意照价赔偿,愿意就地销毁。
薛璞倒是有些不知所措,那庭审就到这结束了?
梁有道也有些惊奇,他推了推老花镜,问道:“被告,你这是当堂认罪了?”
“并没有,”宋凌霄将苟玉书的《银鉴月》收了起来,拿出另外一本《银鉴月》,“初版《银鉴月》上市之后,因为不合规,我们现在已经修改出一版‘洁本’《银鉴月》,已经递交礼部,审核备案通过,根据大兆律规定,只要经过礼部审核备案通过的书籍,不牵扯版权纠纷,都有刊刻发行的权利,薛编修,你看看,这一本是否符合你的要求呢?”
说着,宋凌霄将“洁本”《银鉴月》递到了薛璞手中。
薛璞完全懵逼,这是怎么回事,他将“洁本”《银鉴月》翻开,直接去找第六回 、第十六回和第二十八回的要紧段落,他发现,基本上能删的都删了,还有一些一笔带过,仅仅保留了剧情或者人物性格走向的重要信息:“这……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初版《银鉴月》确实有违规的地方,我们已经纠正,并且愿意依照大兆律里的条文来接受惩罚,也就是原价退换。等到‘洁本’《银鉴月》初版上市以后,制作会比初版更精美,而且还有我们新加入的画师专门为《银鉴月》绘制的彩色插图,只要拿着旧版本的《银鉴月》来我们书坊退换,就可以免费更换新版本。”宋凌霄说道。
他这话一说完,府衙大堂外的百姓顿时欢呼起来,旧版《银鉴月》铁定是不合规的了,如果被官府发现,少不得要收回就地销毁,还不如用旧版《银鉴月》去换一部带彩色插图的《银鉴月》,插图本——也就是绣像本——可比一般文字本的通俗小说制作成本高多了。
薛璞简直要气死,他还以为宋凌霄真的悔过了,没想到,他竟然是借着对簿公堂的机会,来公然宣传他的绣像本《银鉴月》!
而那些百姓的反应,分明和之前称赞他有理有据时完全不一样,薛璞能感觉到,那就像是发自真心的喜欢,和哄小孩时敷衍了事的夸奖。
薛璞,你不能怂。薛璞告诉自己,这才是凌霄书坊厉害的地方,他们蛊惑了百姓,让百姓的心灵被污染之后,还会甘之如饴地跟着他们走,百姓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脏了!
“哼,宋坊主,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本坏书的影响有多大,应该说,它根本没有价值,就算是删掉了污秽不堪的部分又怎样,它里面的内容,难道不是目无法纪、诲淫诲盗吗?有任何歌颂真善美的内容吗?”薛璞冷声道,“《银鉴月》的男主角是个什么人,是个买官的商贾,干的是什么事,男盗女娼、偷鸡摸狗的事,以这样的人物作为主角,它能是一本什么好书?女主角又是什么人,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进王家的贤良女子,而是一个杀夫献媚的恶女,生性秽乱。作者紫皋哭哭客不知何许人也,写出这种东西,可见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出版这本秽书的凌霄书坊,更是明知故犯,推波助澜!——所以,我才认为,这本书应该永久封禁,不管它删掉多少内容,根子上恶是无法改变的,而推波助澜的凌霄书坊,也应该吊销出版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