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里放了些姜丝提味,鲜蘑菇本身味道就不错,经过李相浮的料理,竟能尝出高汤的味道。
李老爷子小声问:“没用荤的做吧?”
李相浮好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算想放点肉糜增加营养和美味,在寺庙里也找不到。
“这是荠菜?”对面安老瞪大眼睛。
李相浮点头。
安老十分怀疑以前吃的是假荠菜,家中也请了厨子,每次炒出来的感觉就是汤水混合,上面漂浮着点草绿色的叶子。而面前这盘菜吃起来香脆爽口不说,淡淡的清香味能让人回味好久。
饭后住持来了一趟,表示稍后可以去礼佛。视线扫到李相浮时,他多停留了一下,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示意,李相浮也点了点头。
转过身时对疑惑的众人解释说:“你们来之前,我单独盛了一碗粥送去给住持。”
毕竟要借住几天,多讲点礼仪打好关系没坏处。
礼佛有很多讲究,但不挑剔。
譬如三拜,在姿势上要求的很严谨,包括合掌手势等有规定动作。但它又不挑剔具体位置,无论站在哪里,只要心诚,面向西方问讯即可。
既然来到寺庙,自然要前往大殿礼佛。
地面有蒲团,众人依次有序进入,轮到李相浮,他先净手烧香,双手自始至终都是虚握状态,手心举过头顶默念几句上身拜倒。
每一次跪拜后再次举手时,高度都和原先一模一样,动作严谨到完全可以拿放大镜看。
一旁默立的小和尚忍不住嘀咕:“师父,他跪的比你还标准。”
“……”
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眼皮子一颤,不得不承认这点。
拜完之后有单独的侧殿供诵经用。
李相浮原本和众人一样盘腿坐着,看到住持拿着经书进来,呼吸逐渐急促。
在女尊国时,全府上下被他念得清心寡欲,整整三年无子嗣,老府君临终前回光返照,发现一屋子人都没个流眼泪的,反而由衷为她高兴,连女儿也是一样。
“您在凡间受罪了。”女儿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如今终得解脱。”
众人齐齐跪拜:“恭喜老府君解脱。”
深知继续下去府中香火会断绝,老府君颤抖地推开女儿拉住李相浮的手:“孙儿啊,从今天起……你要,要像曾经一样,和皇女纵马奔腾,与权贵饮酒对诗,对了……没事同商贾去聊聊生意经……万不可,不可再碰佛经!”
众人大惊,以为府君是糊涂了。
然而老府君身体像是垂死前的鲤鱼,最后向上弹了一下,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这是……遗训,若违背,就是不孝!我,死不瞑目!”
从那天起,李相浮名正言顺过上了放浪形骸的日子。
此去经年,再看到佛经时,他的心脏像是被毛絮轻轻一扫,生出一股痒意。
大约是目光太过灼热,住持想忽视都忽视不了,轻声问:“施主是否心中存有疑虑?”
自打他进门起,那股子饿狼扑食的眼神实在骇人。
李相浮咽了咽口水,竭力保持语气的平稳:“我大学时专门研读过佛经,对梵语也有造诣。”
这话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算得上是大言不惭,因为早上的斋饭,住持对李相浮印象不错,也就没有责怪。
出家人讲究谦逊,对方都这么说了,住持自然要顺着问一下都有什么造诣。
李老爷子沉声提醒:“安分点。”
然而李相浮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已经先一步站去前方位置,看到外面的外国人时还不忘招了下手,让他进来。
“我就不用了。”外国人来这里只是遵从老板要求,继续提供人身安全保证。
李相浮没强求,反正人就在门口,诵经也能听见。
他静心片刻,确定已经生起恭敬心,不用翻书便已然诵读起记忆里的文字。
十项全能的称号不仅仅是一个称号,同样能回馈部分力量,好比舞蹈旋转,他能在人类的极限上再快0.1秒,诵读也是一样,声音传递出的力量几乎可以轻松抵达灵魂深处。
屋内人的神情逐渐陶醉起来,外国人原先还在外面斗蛐蛐玩,耳朵捕捉到里面的梵音,手中的树枝不自觉放下。
恰逢远处有僧人敲钟,神秘的梵语似在耳边低喃,有如暮鼓晨钟般震得人心中久不得宁静。
他看着蛐蛐反思。
我在做什么?
蛐蛐也是生命,我为什么要让它们自相残杀?
天空中堆积的云散开,阳光洒在肩头,外国人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真谛。
长久失神状态下,手机响了很久,他才后知后觉接起:“喂。”
秦晋声音一如往日冷冽:“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外国人近乎是自言自语道:“寺庙内外我都找过一遍,没发现几个香客……如果真有心怀不轨的,也一定会被拯救灵魂。”
说着把手机朝屋内伸了一下,确保诵读音能传过去。
外国人仰头闭眼感受这片天地:“听到了么?”
山间信号不好,多了个载体,秦晋听到的声音模糊又失真,只是觉出几分熟悉。加之梵语一般人很难听懂,不现场感受就觉得是一通叽里呱啦地乱读。
城市的另一边,秦晋坐在办公室里皱眉,“好端端的,李相浮在念什么咒语?”
咒语?
重新把手机贴在耳边,外国人语气沧桑道:“老板,你没有佛性。”
“……”
作者有话要说:外国人:你没有佛性。
秦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没有人性。
……
李相浮:想当年,全府三年上下无子嗣,内外无宅斗,和和美美岁月静好。
第31章
话音落下,久无回音。
外国人‘喂’了好几声,以为是信号问题,又往远处树下走了一点。听不见梵语后,面色渐渐发白,当下入耳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秦晋再次开口:“佛性?”
“老板。”外国人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直:“事情有点邪门。”
他简短陈述了听李相浮诵读佛经时的感受:“我其实也算有信仰,我的信仰是神爱世人,信上帝的,但他一开口,我满脑子只剩我佛慈悲。”
从小练搏击,外国人的意志力本身比常人强很多,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洗脑。
“如果你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我能!”外国人连忙保证:“绝不会再犯。”
他明面上是有点名气的画师,以受邀嘉宾的身份作随行保镖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所以一向开价很高。这么多年来,可以长期支付薪酬的大老板只有秦晋,要是因为一句佛性丢了工作,岂不得冤死?
通话结束后外国人死死盯着手机屏幕良久,确定没有收到解雇信息,这才长松一口气。
偏殿。
住持参悟佛法多年,本就是一心向佛,倒没有其他人感受明显,反而望向李相浮本人的眼神十分复杂。
出家讲究避红尘,落三千烦恼丝,然而面前的年轻人青丝如瀑,眼角还长着一颗勾魂的泪痣。美人骨,妖异相……竟拉着一把富有禅意的嗓音,种种矛盾汇聚一身。
不知不觉间,半本经书如流水般被念完。
李相浮合上小册子后长久低头,平缓了过来。
众人只觉余音袅袅,一颗心竟在不知不觉间趋近古井般波澜不惊。
系统曾说过,拜佛拜的是世俗的欲望。听李相浮讲佛只有一种结果,摒弃这种欲望,无欲则刚。
李老爷子等人暂时走不出来,此刻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住持没有叨扰他们,单独叫李相浮去幽静的小道散步。
云雾散开,阳光照耀大地。
住持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原来世间一切都讲究天赋,礼佛也是如此。我是近十年才有所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如此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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