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些门派曾经跟着打压过玄天宗,是怕妖主秋后算账。即便是修真界,也免不去人情世故,况且他们背负的还是整个门派的责任。
季宫主对宣陵的婚事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来观礼,也赠送了一份大礼。送她回房后,陆微也笑着跟宣陵道喜,关系没从前那般僵硬了。
只不过从宣陵从客院出来后,没多久就见到了负手站在无回宫前远眺青山的蛟妖王。蛟妖王没回头没说话,浑身散发着冷幽幽的气息。
宣陵上前在他身后半步站定,泰然自若地解释道:“父亲,虽然我以前答应过你,不再去太清宫,可季宫主来都来了,我总不能不见她。”
蛟妖王这才斜他一眼,“与我何干。”
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几十年的心结几乎成了心魔,亲眼见到过前世永失所爱的蛟妖王颓废至诸事不管的模样,宣陵自然不会当真。
“季宫主本不该生我。”
宣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蛟妖王诧异地看向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类似与生无可恋的情绪,否则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不过都要跟妖主成亲,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但宣陵显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清风淡然似的道:“她本可以在发现我的存在时就用一碗药堕了我,那时的我,对她的身体只有害无益,可是她却耗尽了元气将我生下来,也耗尽了大乘期的寿元,她活不了多久了,即便一直在服用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这是我欠她的,她耗尽心神赋予我性命,我不能忘记。”
蛟妖王身上的寒气倏地消散。
看着他僵直的脊背,有过上一世经历的宣陵不再多言。跟蛟妖王说再多没用,说多了蛟妖王会生气。
宣陵也知道,季宫主上一世陨落的真相的确如此。
她是被自己拖累而死的。
所以宣陵对她即使没有母子感情,也从未对她无礼。
只是季宫主不惜以性命为代价生下他,却将他弃之如敝履,抛弃山野,导致他被魔修捡回去当了多年的祭品,她真的从来都漠不关心吗?蛟妖王并不知其中艰险,只知道自己被欺骗过,连拥有自己血脉的儿子也被当做野种抛弃。事实上季宫主到底在想什么?
蛟妖王不知道,他只是在恨。昔日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宣陵也不知道,更无意去探究。他说这些,只是突然想起上一世得知季宫主陨落的消息后便仿佛失了魂一样的蛟妖王,忽然心生恻隐。
宣陵垂首道:“是我多言了。妖主还在等我,父亲,我先走了。”
蛟妖王看都没看他一眼,细看竟是在震惊失神。
宣陵点点头,转身就走。
这一日提前来庆贺的贵客还有两位,天道盟主傅云海,同他身边仅剩下唯一的徒弟,赫连玄。
傅云海曾经收过四个徒弟,贺枫、太渊无极、赫连玄、赫连寒衣,如今一个已死,一个昔年被废了修为逐出师门,还有一个出门历练。
眼下跟在他身边的只有赫连玄,赫连玄是个很乖巧的徒弟,知道傅云海对太渊无极有愧,到了玄天宗后便一直找借口劝说他回虚仪天。
太渊无极却是不可能再回去了,他对傅云海也并无怨恨,当年处罚他的人从来都不是傅云海,而是当年的天道盟主和易连修。不过赫连玄说的一些话倒是叫太渊无极有些在意。
“叶舒青走了?”
赫连玄道:“易师叔在破妄谷自爆丹田后,人已不在,身后事也无人再追责,师父找到了他留下的残剑带回去,叶师兄便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后来他说,易师叔的事是过去了,他却没有,他没脸再待在虚仪天。”
其实叶舒青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他在易连修身边,就是一个卑微又谨慎的徒弟,昔日充作易连修的传声筒,却从来没有做过恶事。
反而,他还屡次像帮太渊无极。
太渊无极却问:“他能去哪里?”
赫连玄摇头,“我也不知……太渊师兄是知道的,易师叔是已死,可他曾经犯下的过错,仍被人诟病,身为他的徒弟,叶师兄自然也……就像当年被诬陷勾结魔道的凌云霄前辈那样,他的徒弟向来都是被天道盟排斥的。”
太渊无极微怔,“留在虚仪天,才是他最好的去处。”
“他不愿,我们也没办法。如今师父身边连个贴心的弟子都没有……”赫连玄又开始了不知疲惫的游说。
太渊无极没再说话,垂下的双眸暗含几分担忧。
暮色四合。
带着几个小的逛了半日后山回来,顾雪岭送应凌波去找陆微,让陆鸣带池乐回去休息,就打算回房间,路过无回宫后殿时,却见到了傅云海。
顾雪岭顿步,而后扬唇。
傅云海被萧珩不客气地赶出了后殿,萧珩赶苍蝇似的摆手,烦躁道:“行了行了,我师父没什么值得怀念的,盟主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顾雪岭没有上前偏帮谁,只是静立在远处看着。
没一会儿,萧珩转身回了后殿去,那位仙人似的天道盟主则可怜兮兮地在原地静立片刻,才带着一身的落寞转身,一抬头,忽地怔住。
一身雪衣无瑕的妖主立在黄昏斜阳之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傅云海也不觉丢人,主动过来打招呼,“妖主。”
顾雪岭笑道:“我送盟主回去?”
“有劳。”
顾雪岭送傅云海出无回宫,走着走着,忽然感慨道:“师父同我说过师叔祖的事,他说,当年出事时,师叔祖一直很难过,他问师父,为什么不信他,为什么没有人信他。”
他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身旁的傅云海一眼。他从前不懂,以为凌云霄和傅云海只是朋友,到现在,才理解了几分凌云霄当年的绝望。
即将同他结成道侣的人,却不信他,不帮他,那样的冷漠,已经让凌云霄死心了吧?如此看来,傅云海似乎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我当年来过玄天宗。”傅云海回了一句叫顾雪岭意外的话。
顾雪岭惊愕地看着傅云海。
傅云海垂首道:“我并非不关心,我将易师弟带回去后,未曾想他会带着姬如澜调换过的信又回了玄天宗,我赶去时半路上遇到了姬如澜,我想,我找到姬如澜,就能帮他查清真相,可我中了圈套,我被困住了。”
顾雪岭震惊,傅云海从来不解释,没人想到竟然原来还有这回事。
“我被困了一整夜,我破阵出来,终于赶到玄天宗时,他溅落山门前的血已经干涸。后来,我想方设法坐上盟主的位子,我想,至少能帮他查明真相,护住他的宗门。”傅云海忽又自嘲一笑,“可现在想想,我这些所谓的补偿,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萧珩说得对,他已经看不到了。若是当初我能同他说上一句我信他,他或许不会那样绝望的赴死,可如今,上天入地,我又该去何处寻他?同他说一句我信他?”
顾雪岭沉默,也不知该说什么。一切归咎于姬如澜的算计,但一切也已无法挽回。事已至此,谁也做不了什么,凌云霄和易连修也都已死。
而萧珩以为冷漠无情的傅云海,其实并非辜负了凌云霄。
只是阴差阳错,天人永隔。
傅云海不解释,或是以为,人都死了,解释也无用了吧。
之后一路缄默,目送傅云海走出无回宫,他身上难得泄露的几分落寞瞬间消失,一眨眼,又是那位高高在上,光风霁月的天道盟主。
倘若傅云海说的是真,当上天道盟主只为查明真相还昔日恋人清白,那今时今日已经完成心愿的他,再坐在这个冰冷的盟主之位上,余下的只有无边的孤独。也是个可怜人……
顾雪岭不知该不该信,他只是感慨,所幸,他与宣陵并未错过。他叹气,自己也不清楚是为含恨而死的凌云霄还是郁郁寂寥的傅云海,望了眼天边霞光,想起宣陵还在等他,顾雪岭转身回去,被吓得心跳都快了几分。
萧珩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也不知道听了几分,有没有听到傅云海的解释,他对上顾雪岭的目光时,只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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