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云宗众人面面相觑。
放?还是不放?
清原脸上不自觉地流出几滴冷汗。
决定权虽然在他身上,可放走青和宗弟子和折损一位长老,哪个罪名都不是他这个小小弟子能够承担得了的,即使这个长老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名誉长老。
清原甚至有些怨恨起时故,他不是金丹吗?怎么连一个筑基期都能轻易将他制住!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清原,等着他发号施令。
郁詹漫不经心盯着地面,但无论是他微微侧身的站姿,还是时时绷紧的肌肉,无不证明着一旦清原的选择与他背道,他将立刻开展行动。
良久,清原终于下定决心。
只见他握剑的手缓缓低垂,用力之大,甚至开始颤抖。
“放……”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放他们走!”
“师兄……”
“放人!”
几个青和宗弟子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符进给张瑾递了个眼神,张瑾摇摇头:“你们先走,我断后。”
几人走后,众人盯向张瑾:“他们已经走了,快放人!”
张谨却不动:“说得轻巧,我若是现在便放了他,还能活着回去吗?”
清原:“道友放心,我沧云宗之人向来一言九鼎。”
张瑾冷笑一声,看向的却是郁詹的方向。
不知为何,虽然没见郁詹出过手,但这个人总给张瑾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他娘的!
张瑾咬咬牙,全身上下都写着肉痛,猛地甩出一道符纸。
众人只觉面前白光一闪,下一瞬,时故和张瑾都已不在原地。
“是上品遁地符!”
清原一惊,万万没想到张瑾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恨声道,“追!”
……
张瑾足足跑进了玄江谷才敢停下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够,愣是又跑了十里。
“妈的!这次真是栽大了!”
他找到一个山洞,刚一进去就力竭瘫坐原地,同时也没忘了用缚仙绳将时故绑上,轻佻地摸了把他的脸:“还好,赚回来一个长老。”
时故不躲不避,甚至看上去很是平静。
“不错啊小长老,胆识倒是不小。”张瑾扬扬眉,“来,跟爷说句话,把爷哄高兴了,说不定我就不杀你了。”
时故不言不语。
张瑾的笑容逐渐冷了下来,淡淡道:“小长老,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脸上出血了。”
不知是不是怕了他的威胁,时故终于开口,语气无波无澜,灰色的眼眸让他看上去像隔了一层雾气,十分遥远。
张瑾一愣,之前光想着脱身去了,这会才感觉到脸上传来的疼痛,无所谓地抹了把被砸出来的鼻血,随后又啧了一声:“奶奶的,流得还真不少。”
他嘟囔着骂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一块布,背过身擦拭起来。
正擦着,一只冰冷洁白,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自身后探出,抚摸上张瑾的脸。
有对比才有突出,在张瑾粗糙暗黄的肤色对比下,这只手显得格外白皙细腻,异常好看。
张瑾笑了:“小长老,还挺主动……”
说到一半,他猛地僵住。
等等!不对!
时故不是被他用缚仙绳捆住了吗?!
下一刻,那只异常好看的手骤然下滑,探至脖颈。
“咔——!”
……
“你们几个,去那里。”
“你,去那个方向!”
“不管用什么样的追踪方法,一定要将那几个人抓回来!找到时长老!”
玄江谷外,清原怒火中烧,嗓子都快喊哑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不该带那个废物长老出来!
“等等!郁詹呢?!”清原面带寒霜。
“走……走了……”有弟子怯怯道。
“走了?!”清原觉得自己要炸了。
“我们帮他找师父,他倒好,自己先跑了?谁让他走的!为什么不拦着!”
“我们也拦不住啊……”弟子小声嘟囔,“再说了,那种带着妖魔血统的杂种,都是疯的,谁能明白一个疯子是怎么想的……”
“行了少说几句吧!”旁边的弟子立刻推了他一把。
清原一把捂住脸,头疼。
“算了算了。”
无奈地摆摆手,清原:“你再去那边找找,我往玄江谷里面走走。”
“是!师兄!”
繁星闪烁,夜幕降临。
清原在玄江谷搜寻了整整一个时辰。
忽然,他顿住了。
眼前横七竖八地陈列了几个身体,鲜血顺着谷中溪流,一直流到了清原脚边。
他看到了不久前还与他难分胜负的属于符进的高大身躯,而此刻,他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杂草丛生的河岸,生死不明。
一、二、三、四、五……
除张瑾外,五个青和宗弟子,无一幸免。
清原瞳孔骤缩。
第十二章
空旷的玄江谷深处,一个身影在疾速移动。
他跑得很快,奔走间留下片片残影,脚步却是踉跄的,这让他看上去有些许的狼狈,有好几次甚至险些跌倒,但下一刻,他又会挣扎着继续往前跑。
[怪物。]
他听到有人在冲他咆哮。
[你就是个怪物!]
斥责声歇斯底里,怒骂声无处不在,时故像一只困兽,无助逃窜,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只知道,他怕极了这样的声音。
可他逃不掉,他已经跑得很快了,还是躲不过那无处不在的责骂。
[你又害人了!你为什么要害人!你就是怪物!]
说话的人仿佛离得很远,又仿佛就在耳边。
不……不是的……
年轻人下意识地摇摇头,往日黝黑的眸色变成了蒙尘的灰暗,他张开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下一刻,他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
山风萧瑟,几头凶兽不知何时悄悄盯上了这个猎物,并开始慢慢围拢。
年轻人似乎一无所察,细密的汗珠自他苍白的侧颜滑下,滑过精致的颌线,最后滴落在他犹带血迹的衣领,晕开一道阴影。
[时故!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你!听到没有!]
又一个声音响起。
是谁?
是谁的声音?
时故惊慌地抬头张望,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可是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可是……
[没有可是!谁也不能伤你!谁也不配伤你!]
呼啸的风声扑面而来,伴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相貌狰狞的凶兽一跃而起,将他狠狠扑倒在地,大张的血口近在咫尺,凶兽的獠牙很长,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寒光。
年轻人一动不动,仿佛一根不懂挣扎的傀儡,又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
然而在凶兽即将咬上去的那一刻,他一把伸出了手——
“嗷!!!”
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
时故静静站在山间,手中拽着一条血淋淋的鲜肉。
——那是凶兽被连根拔起的舌头。
“你也想害我。”
殷红的鲜血溅上了年轻人半边白皙的侧颜,他声音很轻,腔调中带着种奇怪的起伏。
眼前之人看上去有些瘦弱,可就是如此这般的瘦弱,却让众兽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怖。
凄厉的哀嚎成为了此时此刻最为契合的背景音乐,时故看着,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很大,却无声无息,向来无波无澜的眸子染上癫狂,可癫狂深处,又带出一丝无能为力的哀意。
“你们都想害我。”他喃喃。
这一刻,他和脑中的幻听达到了奇异的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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