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妈妈,也才中年。
这一生为了给他纯粹的爱,再也没有要过第二个孩子。
怕时玉觉得自己是负担,于是她就挣了很多很多钱,告诉时玉,哪怕你不能继承家业也没关系,我们母子已经有了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如果母爱能为实质,那一定是盛敏这样。
像冬天的暖气、夏天的凉扇,将一切寒风酷暑阻挡在外,撑起一片独留给时玉的安全地带。
……
盛敏没有回来。
病房门再次推开,走进来的是沈拓。
男人风尘仆仆的,似乎才从什么地方离开,衣服还是两天前那套衬衫西裤,头发却凌乱的垂在眼前,看不清神色。
他径直走到时玉的病床边坐下,语调平缓又自然,专注地凝视着他,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时玉从困顿中抽出一分神智,迷迷糊糊的回答他的话:“……还好。”
“有哪里难受吗?”
视线变得很模糊,耳边男人的声音越发温柔小心,似是怕稍稍放重,就会扰了他的清净。
时玉觉得自己似乎是摇了摇头,但沈拓好像没有看见,仍在静静的凝视他,像在看什么一触即碎的珍宝,充满了难言的落寞与忍耐。
他想和沈拓说自己的真的没事。
但奇怪的是,他说不出话了。
就连眼前,也变成了一片缓缓归于寂静的黑暗。
视线里的最后一幕,是沈拓陡然变得痛苦晦涩的眸色。
他从来没在沈拓脸上见到过这种情形。
从再遇开始,他就总是强大的、运筹帷幄的,好像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知道时玉喜欢吃的菜,喝的汤,卧室的墙壁颜色,生活的一切规律。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会露出这幅神色。
像什么都抓不住,只能握住一团一晃而过的微风。
时玉也觉得很难过。
因为沈拓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和盛悬一样,本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在病房内为他难过,一个在病房外为他奔走。
……
病床上的青年静静的睡了过去。
床边不知枯坐了多久的男人这才起身,俯身为他盖好被子,又轻轻撩起他的额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蜻蜓点水般含着浓重悲伤与安抚的轻吻。
沈拓闭了闭眼,呼吸急促且凌乱,许久才被他强自压抑下来。
他推开门,看见了门外仍坐在轮椅上的盛悬。
盛悬身上有烟味,强行出院的后遗症已经在他身上显现无疑。
他的脸色是比重症监护室的病人还要苍白的白,唇色泛着些青,眉眼却依旧深沉冷漠,如大理石雕刻而成一般毫无情绪。
他坐在房门正对的门外,只趁着房门开启的这一小段时间,用充满眷恋和温柔的视线看向房内那道躺在病床上安静柔软的身影。
沈拓淡淡睨他一眼,嗓音沙哑:“不进去吗?”
他们两人从未有过这么心平气和的相对时刻,前几天还在兵戎相见,今天却成了交往平淡的陌生人一般,堪称平和的说着话。
“不进去了,”盛悬轻轻摇了摇头,自嘲般的扯了扯唇:“这副模样会吓到他。”
沈拓静了片刻。
走廊没有关窗的廊窗外吹来轻盈的晚风。
天色已经薄暮。
云层是一片望不见头的灰暗色调。
晚风吹拂中,沈拓忽然掏出了烟,仓促的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吸烟室走去。
身后传来轱辘划过地板的沉闷声响。
他们没有对视,却极有默契的在宽大的抽烟室里各自占据一个角落,缓慢地、空寂的吞云吐雾。
缭绕的烟雾缠绕在这片天地。
五分钟后,吸烟室大门被推开。
两个人影各自朝相反方向走去。
天各一边,他们在为同一个目的而奔波。
……
治疗的时光漫长枯燥。
不知什么时候起,时玉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他感觉自己只是在头脑中和系统一起乐呵呵的看了不少电影,可实际上,一场电影结束,他就昏迷了一天有余。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剃光了。
医生说为了治疗方便,在睡梦中便亲自操刀把他剃成了一个又白又圆的小光头。
拿到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时玉是崩溃的。
气血不足天生体弱的病症在这几天的住院里尽数显现出来。
他现在很瘦、很白,虽然有系统免除了一切病痛,但乍一下看上去,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身患重病的人。
再配上一个汤圆样的小脑壳。
时玉:“……”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手感一定不错。
真是脑壳疼.jpg
沈拓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明媚的光线透过窗纱洒在病床上的青年身侧,勾勒出他秾丽冶艳的五官线条,和一个圆滚滚的大白脑袋。
时玉的五官很漂亮,眉眼妖冶动人。
哪怕成了个小光头,也不由得会让人想到那些文学创作中,被誉为一代妖僧的冶丽形象。
若是眉间在染上一点朱砂,那就更像了。
他笑了下,正想开口,病床上感知空前敏锐的时玉便幽幽的朝他看来,嘴角噙着冷笑:“你嘲笑我?”
沈拓:“……”
他哭笑不得的放下手里买的果盘,走上前坐到床边,捏起青年的下颌,小心吻了上去,蜻蜓点水般的轻触,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不嫌弃。
但时玉却很嫌弃,无语的擦擦嘴,像往常一样,厌烦的吐出那三个字:“烦不烦?”
沈拓一怔,眉梢眼角的笑意顿时越发的明显和温柔。
他捧着时玉的脑袋,低头又亲了一口。
这一口差点给时玉亲自闭。
慢吞吞缩进被子里,时玉幽怨的盯着他:“你亲的还挺响啊。”
“……”沈拓无奈的看着他,低声哄道:“好看的。”
时玉背过身,懒得搭理他。
男人坐在床边,偏头靠近他,亲了亲他的脸颊,力道和呼吸是同样的温柔。
“真的好看。”
他笑着,缓声道:“主人什么样子都好看。”
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时玉尴尬的蜷起脚趾,心中却叹了口气,默默做下了一个决定。
……
从系统那得知这些天盛悬没有出现的原因是劳累过度,导致车祸旧伤复发。
男人已经昏迷了快一个星期,医院每天围着他和盛悬连轴转,医生们也很辛苦。
日子一天一天缓慢地过。
日升日落,潮起潮汐。
他的时间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天。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
盛敏照顾了他一夜,早上醒来时差点晕倒,于是被他催着回了家休息。
沈拓在床侧疲惫昏沉的睡着。
他比盛敏更能撑,不眠不休的看护了他三天两夜,终于在昨夜得到他身体好转的消息后才堪堪睡去。
男人的脖颈还戴着一条银色项圈。
不细不粗,光泽冰冷且细腻。
戴在脖子上时能和项链以假乱真,但项圈就是项圈,一个意味复杂的项圈,将沈拓捆缚在了一场奇怪的游戏扮演中。
时玉轻轻伸出手,碰上他的脖子。
命脉被人触碰的感觉让常年处在危险之中的沈拓动了动眼皮,他看着似要醒过来了,时玉敛下眸,轻声道:“是我。”
那即将睁开的眼睛颤了颤,男人抬手抱住身前人的腰腹,趴在青年的大腿上,再次睡了过去。
像一只疲惫许久的孤狼,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巢穴。
他将自己深深的埋了进去,嗅闻着那股让他放松愉悦的柔软气息,连眉心紧蹙的痕迹也缓缓消失。
时玉抬手,细致小心地解开了他脖子上的项圈纽扣。
挂有“SY”铭牌的项圈被男人的体温暖热,落在掌心中时像一个锈迹斑斑终于脱落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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