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人拦他,电梯却坏了,谢然不服输,不死心,吭哧吭哧光着脚爬了二十层,累得气喘吁吁,死狗般耷拉着腰,哆嗦着伸出手去推那扇通往天台的门。
——门纹丝不动,被锁住了。
谢然:“……”
倒霉鬼谢然深吸口气,忍住一拳捶门上的冲动,在台阶上坐下。
他五指插进头发里,彻底没辙,刚才一心找死,一口气绷着,此时已松懈下来,才觉出浑身疲惫,除开屁股不说,脚底板更是隐隐作痛,搬起脚丫子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去一个小玻璃片。
他伸手一摘,压根不管脚丫子还在流血,如获至宝地捧着那片指甲盖大小的玻璃渣子,准备割腕,接着一个手抖,玻璃渣掉在地上,弹起,从楼梯中间的空中直直掉了下去。
谢然:“……”
他心想,找死怎么就那么难。
找个天桥大头朝下跳下让车压死也是个办法,可谢然虽是个黑社会,却也是个通情达理,能够将心比心的黑社会,不愿给人留下心理阴影,想找个不用折腾别人的死法。
谢然颓然麻木地扶着扶手一阶阶走下去,出了写字楼被外面刺眼的阳光一晒,抓着额前的碎发梳到脑后去。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茫然地心想,为什么想活的人活不下去,想死的人却死不了。
倒霉鬼谢然不顾别人怪异的目光,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估摸着这会儿谢青寄还在睡,姐姐去上班,他妈去公园里锻炼,准备偷家中的菜刀找个没人的地方结束生命。
结果王雪新压根没去逛公园。
她正春风得意,见过了早饭时间,挨家挨户地敲门喊起一众牌友,倒不是真想打牌,主要是谢婵昨天晚上把男朋友带回家,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家里条件也好,她忍不住嘚瑟。
一群阿姨老太围在街头巷尾,四双手在牌桌上推来推去,伴着哗啦啦的洗牌声,王雪新笑得花枝招展,闭着眼吹牛,炫耀她家新姑爷,炫耀女儿谢婵,炫耀小儿子谢青寄。
有人问:“那谢然呢?谢然最近在干什么啊。”
王雪新面色不变,刻意维持笑容,心底里却把这人骂个狗血喷头,心想他大爷的,这老东西故意的吧,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不给面子。
她随口敷衍道:“啊,谢然那小子啊,我也说不好,天天就瞎胡闹呗,但你别说,还真给他闹出点名堂,哎,该谁摸牌了?……就前两天回家,说要给他姐买包,三万以下的不买!你说说这小子,有点钱就乱花,真是的……三饼。”
王雪新呵呵呵地笑着,周围阿姨夸张附和,背地里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神情。
实际情况是谢然店里的小姐们要集体批发假包,单卖二百五,两个四百,他拿着图样回家,问谢婵要不要。
“哎?那是不是谢然啊,谢然!快来,正说你呢!”
一位阿姨拍了拍王雪新的肩膀,叫她往后看。
王雪新一头雾水地回头,因为谢然通常会睡到中午才起床,她不信他今天这么早起。
只见她那倒霉儿子头发乱,衣服皱,还光着脚,一副被抢劫后身无分文只好去垃圾场凑合一夜的憔悴模样,死鬼般游荡过来,满脸写着“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八个大字。
谢然闻声抬头,和一脸要吃人表情的老娘四目相对。
有阿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王雪新咬牙切齿,霍得一下起身,差点把牌桌掀翻。谢然表情微怔,无视王雪新一身杀气,缓缓朝她走过来,傻傻站在她面前,王雪新正张嘴要骂,却见谢然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那一巴掌用了死力,打得右边脸颊迅速红肿浮起,王雪新一下子就看心疼了。
谢然察觉到痛意,眼泪流出来。
他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指着王雪新,朝着周围目瞪口呆的叔叔阿姨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惊奇道:“唉?这真是我妈!还……还活蹦乱跳的,是活的!我就知道!”
王雪新:“……”
谢然又哭又笑,一下扑上来,不知所措地搭着他妈的肩膀,稀罕得要命,不怕死地去摸他妈的头发,把他妈的脸揉到变形。
就在王雪新濒临爆发,要把倒霉儿子给狠抽一顿的时候,一个让谢然更为朝思暮想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妈?然然?你们在干什么啊?”
谢然不可置信地回头。
原本在上班的谢婵突然回来,她骑在电动车上,细碎柔软的头发被微风吹起,她一手去扶车把,一手去抚头发,正带着笑意,一脸温柔又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
是谢然记忆中的姐姐。
第6章 失态
谢然哭着喊了声“姐姐”,又在叔叔婶婶们的窃窃私语中,惊疑不定的目光下,缓缓走向谢婵,连彪悍泼辣的王雪新都被他震住了。
谢婵困惑地看着满脸是泪的弟弟,手足无措地冲王雪新道:“……妈?”
毕竟谢然习惯对她直呼其名,从不喊姐姐,小时候还经常为此生气,说他才应该是哥哥。
王雪新还来不及指着脑袋暗示她谢然疯了,就见这傻小子突然直挺挺地跪下,抱着谢婵雪白的大腿放声大哭。
谢婵吓得差点从电动车上摔下来,王雪新怒发冲冠,冲上去给了谢然一脚,吼道:“兔崽子,这么大个人了,干什么呢,快把手撒开!”谢然被踹一脚也不生气,又哭又笑的。
他撒开谢婵的大腿,将迎面扑来喊打喊杀的王雪新一抱。
王雪新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谢然贴着母亲的耳朵哽咽道:“……妈,我知道错了。”
她前几天为了迎接新姑爷,特意去小区的理发店烫个新发型,谢然这样一抱,就闻到她满头劣质焗油膏的味道,青黑粗重的眉毛也是在小区里文的。王雪新瞪眼的时候,眉毛也跟着不自然地竖起来,像个凶神恶煞的关公。
儿子的眼泪流进她的衣领,弄湿了她前两天新裁的棉绸花衬衫。
谢然十岁以后就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王雪新脸色有些古怪,明明在气头上,但又明显享受儿子的拥抱,愣是被抱没了一身火气。
她浑身僵硬着拍了拍谢然的肩膀,一向最好面子的人,此时却全然不顾一家三口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闹剧,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朝他们指指点点。
王雪新又羞又气道:“行了行了,多大个人了还哭哭啼啼的,走走走,起风了,回家回家。”
谢婵“呀”了一声,注意到谢然一脚底板的血,抬头一看,心疼道:“你鞋呢?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发烧了?过来我摸摸。”
他被谢青寄压着干了一晚上,屁股里含着弟弟射进去的精液又是吹海风又是爬楼,不生病才怪。
母女俩慌慌忙忙,把谢然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扶上电动车,驮到医院去。谢然脑袋昏昏沉沉,压在姐姐汗湿单薄的肩膀上,姐姐骑着小电驴一路风驰电掣,两条细细的胳膊还没自己脚腕子粗。
谢然被太阳晒得满头热汗,他的眼泪流到姐姐身上。
他好像又舍不得死了。
倒霉鬼谢然再醒来时躺在医院输液间的病床上,旁边还有个老大爷想要吐痰,咳得惊天动地。谢婵坐在旁边,头一点一点的,谢然一睁眼她就醒了,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谢然反反复复地发烧,两个吊瓶打进去依然不见好转,医生只好叫他今晚留院观察。
谢婵本要留下陪夜,却被他打发回家。
谢然问她:“谢青寄呢?”
他一脸不在意,像是随口一问。
“他今天去学校,再过半个月有个小考,前三十进冲刺班,你忘了?”
“哦,对,没想起来。”
谢然当然没忘。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强迫了谢青寄,二人下床,衣服刚刚穿好,谢青寄就扑上来和他打了一架,谢然被操得手脚发软,浑身酸痛,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但他一边被打,一边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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