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报告了一应繁琐之事,都由郭大监妥善安排,萧玄谦听得皱眉,只是说不用惊动太多人,便让两个侍卫退下。
何泉带着面色发慌的冉元飞慢慢退下,一直退到楼底时,冉元飞憋得通红的脸才稍好些,贼眉鼠眼地靠近何泉:“何首领,那是谁啊?我都没敢细看。”
何泉道:“幸亏你没细看,要不然这时候你的眼珠子都被挖出来了。那不是牡丹馆的名倌伶人,是暂居在此的一名教书先生。”
何泉作为核心类人物,其实对内幕所知甚详,但这话也足够糊弄冉元飞的了。两人才下楼,郭谨便从后方赶上,他已与牡丹馆的青大娘子商谈一番,那个精明的女人早在三言两语中意识到了什么,对这一行人的到来并不曾太过拒绝。
至此,除夕的最后一束烟花在半空中散落而下,散为晶亮的光点。
————
萧玄谦没想到老师会留下自己,他其实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真的沐浴更衣、添被铺床时,又有些晃神——天底下的最寻常夫妻,是这样吗?
他的精神却是已经绷到了极致,像是精密仪器耗尽了能源,很快就会濒临关机。但如果在往常、在紫微宫,即便他真的精神耗尽、也会在重重梦魇中夜不安寝、梦到一些令他痛悔的往事。
这个不起眼的古朴小楼里,承载着一重一重的温暖。他洗漱过后,看着谢玟给童童擦手擦脸、解开头绳,几次都想帮忙,但欲言又止,怀疑自己太过粗苯、不会照料女儿……小皇帝的脑子里已经自顾自地把童童当成自己的女儿了。
谢童跟老师真的好像。萧玄谦想,怀玉这么出挑的模样,继承在闺女身上,一定非常好看。
他顿了顿,又想,不知道是哪个人这么有幸,能……如果他也能生孩子,用孩子留住怀玉虽然卑劣,但他说不定也会做得出,但他偏偏是男人,并无血脉根源的牵连和恩赐。
萧玄谦的脑子一阵好一阵坏的,脑子里不知道究竟在转着什么。谢玟趁着洗漱,问了一下童童的意见,小女孩瘪嘴想了想,小声回答说:“还真跟之前不太一样。古代哪有心理科,只会让人想开点。”
谢玟道:“我总不能跟他说,你得想开点吧。”
“能啊。”童童道,“我估计你三年前假死的时候,没少人跟他说想开点。”
小女孩一骨碌钻进了被子里,还很“体贴”地没有跟她爹亲睡,生怕自己到时候被小皇帝扔出去。
谢玟擦着头发坐到榻边,他的被褥已经被铺好,萧九小媳妇似的坐在床尾,从刚才收拾好之后就一直盯着自己,他今晚才动了气,这时候不太爱理人。
他不理人,自然有人理他。
萧玄谦从另一端爬过来,手臂撑在榻上,低头从下往上看他的脸色,像一只观察主人表情的小狗,随后,狗勾主动地拿过谢玟手里的毛巾,道:“让我来吧。”
以前萧玄谦也会给他擦头发的。
谢玟不置可否,任由小皇帝又做这些无济于事、又生涩至极的事,他天生不会伺候人,但对待谢玟总是小心翼翼,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萧玄谦道:“擦干了,但还是潮湿的,先不要睡,会头疼。”
谢玟道:“我并没打算睡。”
他指了指眼前的地方,小皇帝便顺从地坐了过来。床边点着一盏昏黄的灯烛,谢玟回忆了一下近来所见的那许多封书信,从头理起:“你信上说,到南疆的第一天,便斩了一个贪官。”
“是。”萧玄谦道,“我亲手射杀。”
谢玟深深地看他一眼:“善待文臣之风已有百年,你登基之后,屡次破此条例祖训,我原以为中枢之臣们惶恐一些,是有利于你的,但这么一来,风气恐怕动荡得厉害,其中非议,也会甚嚣尘上。”
“他若不死,身后那一杆子派系,就永远不知收敛。我这次没有一举拔出他们,就是想到西南无人,没有这群蛀虫党羽,反倒控制不住大局。”
“坏了你的名声。”谢玟道,“以后这种事,可以派个大臣去做,届时你随意责罚一番,帝王为执剑者,怎能亲自去做这柄剑。”
“学生知道了。”
萧玄谦答完,在烛光之下望向对方的面庞,忽然想起他做太子在京都监国之时,谢玟也恰好从幕后转向台前,他便是这柄最锋利、最森寒嗜血的剑,从不在意有关奸佞宠臣的风言风语。
他喉间一梗,心中泛起绵密如针扎的痛,想到自己在京都的所作所为,忽然沉默下来,抬手按了一下额头。
“我知道你不是没学会。”谢玟缓缓地道,“只是太任性了,不在乎后人的毁誉,也自恃身份,非要震慑一下这帮人。”
“老师……”
谢玟吹了灯,在黑暗中传来簌簌的布料摩擦声,他躺到床上,闭目道:“不说了。金错刀我明日交给你,回京去吧。”
萧玄谦原本还在做着“寻常夫妻”的美梦,被这句话一下子打醒了,连困都不困了,着急地从后方靠近他,在黑暗中触摸到对方的肩膀,把谢玟轻轻地扳了过来,两人在黑暗中面对面,彼此明明俱都看不清对面,却还因交错的呼吸声,陡生一股紧密无间的错觉。
萧玄谦心如擂鼓,被赶走的恐慌一下子吞没了他的理智,连呼吸都透出不安的意味,低低地、哀求般地道:“不要。”
他停顿了一下,又认真重复:“我不回去。”
谢玟道:“一帮臣子兢兢业业等你回京,中枢事务能多等得了几天?经不起你耽搁。”
“我……”萧玄谦咬着牙根,他实在没有办法,脱口而出地道,“老师做皇帝,让我做皇后吧,行不行?”
这真是九殿下才说得出的话。谢玟一下子被气笑了,他抬起手勾住对方的下颔,气息极近地交缠,就在萧玄谦以为对方要抬头亲过来一下时,老师却忽地松手,翻身背对着他,道:“想得美。”
萧玄谦:“……”
他从后方绕过一只手臂,放到谢玟的手背上,挨着他躺下,闷闷地道:“没有您在,我也不想干了。”
“……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40章 醉梦
次日一早,先是郭谨郭大监前来拜会,随后又是风清愁敲了敲门。她的鬓发上簪着芙蓉钗,靠在门框上轻咳一声,故意高声道:“童童——绿云她们找你翻花绳,缺人呢。”
话音刚落,屏风那头果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的脑袋,童童偏头看了她一眼:“我马上来了,爹,你快点。”
其实童童也不是很爱玩这些人类的小游戏,但总比跟萧玄谦共处一室要强。她一看见这个男人,就浑身上下地泛着一股不对劲儿……小皇帝的坏话她可没少说,这时候突兀地站在人前,不免有些诡异心虚。
还是让怀玉自己应付吧。她坐在谢玟怀里,刚梳好了头,就哒哒哒地跑到楼下去了。风清愁看着女孩下楼,才慢悠悠地走进来:“改天换地日日新,先生今年还没过上几天,妈妈就说你有个亲戚探望,我来看看有什么要添的没有?”
她说着说着,目光一直溜到萧玄谦身上。那男人分外高、又很年轻,相貌俊美中透着一股冷津津的寒意,风清愁收回目光,俯身道:“那是你什么人啊?”
“他,”谢玟抬眸扫过去一眼,“表侄。”
“噢,原来是你姑舅表兄弟的儿子。”风清愁凑近他耳畔,轻声道,“好大的架势,恐怕非富即贵吧?”
谢玟对风清愁上门的意思心知肚明,她因昨夜的动静不小,觉得萧玄谦有些来头、投奔得颇为蹊跷,加上谢玟又曾被带到京中去,不免有些后怕,起了疑心。
谢玟道:“家里是有些钱财土地。”
国库和江山。
“怪不得,”风清愁道,“男人越是有钱有权,越是有势力,就越容易出坏水、有坏心,都得防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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