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作为一个被抓了个正着的在逃犯,跑显然是没机会了,只好暂且安慰自己从长计议。
于是俞九如灰溜溜地跟着大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白白折腾一个上午,到头来纯粹是为了航空事业做贡献。
候机室里。
从犯俞海努力把自己幻想成一根柱子,伫在边上一动也不动,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主犯俞九如倒是悠悠哉哉地坐在行李箱上转圈圈,心大到有些欠揍。
“哥,那位秦家二少真该好好跟你请教一下这堵人的本事。”
俞九方挑了挑眉,毫不谦虚地收下弟弟的“赞扬”,十分霸总地回了一句:“我的本事不是他能请教得起的。”
见自家小保镖半死不活的,俞九如终于良心迸发,稍稍有那么一丢丢过意不去。
他拍拍俞海的肩膀,煞有介事地安慰道:“阿海呐,你看咱们来的时候坐的还是民用航班,等回的时候就是私人飞机了,我们这也算是免费升舱,待遇大幅度提高。”
“哈哈。”
俞海干笑两声,一点儿也没觉得有被安慰到。他已经能想象出自己回去后被俞爷挂在门上鞭尸的惨状了。
“好了好了,我的错。”
“大不了下次私奔不带你了。”
俞海闻言猛地抬起头,急声道:“那不行,得带。”
一想到自家少爷孤身一人偷跑出去的画面,他脑袋里就自动播放起凄风苦雨的音乐合集,仿佛已经能看到俞九如蹲在路边要吃没吃、要穿没穿了。
“好好好,带带带。”
语毕,俞九如又晃晃悠悠地蹭到哥哥身边,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肩上,掏出手机准备沉迷一会儿小游戏。
他这时才发现飞行模式还开着,等重新联网后,手机不出意外地被成堆的未接短信和电话反复轰炸。
打开微信,爸爸那证件照般的头像上挂了个两位数:23。
点进去一看,每条消息都是长达五十九秒的语音,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卡得正正好。
俞九如忍不住抖了一下,反应慢半拍地体会到了闯祸后的心惊胆战。
玉葱似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好一会儿也没敢摁下去。他喉结微动,鼓足勇气点开了最新的一条。
“小、兔、崽、子!”
父亲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候机室里上下左右地回荡,引得空乘人员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俞九如双手一颤,不等语音播完就赶忙退了出去,那副心虚的小模样看得一旁的俞九方直想笑。
“怎么不继续听听?”
俞九方不留情面地往火上浇油。
“父子间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俞九如义正言辞地回道:“等回去后再谈也不迟。”
那红彤彤的数字像是在倒数计时,让他顿时没了玩游戏的心情。
他正要关上手机,突然看到聊天界面靠下有两条新的短消息,是三姐俞孟茗半小时前发来的。
一分钟后。
俞九方见弟弟突然站起身,话也不说就往候机室外跑。
“臭小子,你又想干嘛。”
他急忙伸手一把拽住他。
俞九如转过身,苍白的脸色看得俞九方心中一沉,“小九,怎么了?”
他用力抓着哥哥的手,肌肉绷紧的小臂微微有些颤抖。
“哥……二姐她出事了……”
第5章
车内,俞九方眉头紧皱,伸手拍了拍弟弟的后背。
“小九……”
他停顿了片刻,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俞九如对家人有多重视,没有人会比他这位大哥更清楚。
俞九如本就冷白的肤色这会儿看上去更是没了血色,抵在窗沿上的手骨节分明,淡紫色的青筋微微凸起。
“哥,爸那边?”
“放心,父亲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俞九如闻言点了点头,半垂着眸不再言语。俞九方见状轻叹了口气,伸手揽过他靠在肩头,“不是瞌睡了吗,睡会儿吧,开到医院还要一会儿。”
即使清楚他现在根本无心睡眠,俞九方还是不愿看到弟弟这副模样。
“哥……”
“放心,哥在呢,不会有事的。”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像是一剂定心丸。
其实俞九方的内心也并不平静,转眼间三年已过,原本朝夕相伴的血亲也已形同陌路,就连记忆中的那两张脸都在不经意间褪了色。
如今即将再见,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心里除去一份担心外,还有着些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
半小时后。
车缓缓停在了京华市立医院楼下。
早早收到消息的俞孟茗已经等在门口,见到先一步走下车的俞九方,她原本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两人之间隔了不过两米的距离,却谁都没有先开口。
俞九如紧跟着下了车,“三姐!”
死水般沉寂的气氛被瞬间打破,四周的空气再一次流动起来。
“九儿!”
两个姐姐幼时跟着母亲去到南方老家住过一阵,说起话来被当地口音所影响,总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儿化音,像是还有千言万语未道尽。
俞孟茗绕过大哥快步迎了过去,眼眶和鼻尖微微泛红。
“九儿,二姐她……”
情况紧急,俞九如脚下不停,边走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俞孟茗咬了咬唇,侧头看了眼跟在一旁的俞九方,像是有所顾忌又似难以启口,嘴一张一合了半天,却也只说了句:“医生说是产后出血。”
见她讲起来话吞吞吐吐,俞九如垂眸看了眼姐姐后没有再问。
医院好比一台永动机,无论周末还是节假日都没有停歇的时候。
它即是最不受人欢迎的地方,也是最不缺人的地方,这一点在人挤人的电梯间里显露无疑。本该直上直下的电梯像是卡了壳的机器,每层不停上个两三分钟不罢休。
俞九如眉头紧皱,“在几楼?”
俞孟茗赶忙回道:“十二。”
他脚下一转,疾步朝楼梯间的方向走去,俞海紧随其后。俞九方也带着保镖跟了上去。
妇产科里既热闹也安静,多的是为人父母们的欢声笑语,少的是病人们的哀声痛吟。与之相对的,走廊尽头的重症观察室仿佛成了一个禁区,让所有喜气洋洋的人们都避之不及。
观察室外左右两边各摆有一排淡蓝色的塑料板凳,靠左那头坐了个怀抱婴儿、身材高瘦的男人。
男人看到俞九如先是一惊,后又马上站起身迎了上去。
“小、小九爷。”
他见过俞九如多次,却对俞九方不太熟悉,只觉得走在俞九如身边的男人气势逼人,带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想要细问又不太敢开口,俞九方对他则是漠然置之。俞九如也同样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只在经过时垂眸看了眼他怀里抱着的婴儿。
男人那张赔着笑的脸僵了一下,显得有些尴尬。
俞九如径直走向站在观察室门口的护士,“你好,可以进去探望吗?”
护士疑惑道:“你是?”
男人赶忙上前解释,“这位是我爱人的弟弟。”
“可以。”护士这才点了点头。
“不过病人现在情况不太稳定,一直在靠体外输血补充血容量,身体负荷很重,不要让她累着。”
她拿出套隔离服递给俞九如,又接着叮嘱道:“探访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有事按呼叫铃。”
“好的,谢谢。”
临进门前,俞九如回头看向大哥,还未开口就听俞九方说:“我联系的医生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你先进去,哥在外面等他。”
“嗯。”
俞九如其实很不喜欢医院,无论多么坚强的人,到了这里都犹如被命运扼住了脖颈,无助且脆弱。
在他的印象中,二姐柔而不娇,宛如一棵扎根湖岸的杨柳,细腻中不失坚韧,和病床上那抹苍白到仿佛要融入背景的身影并不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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