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钺散漫地从冰箱里取出三明治,在关门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划过下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罐罐汽水,半晌拿起一罐,这才关上冰箱的门。
将三明治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等待的时间里,霍钺打开易拉罐走回客厅,打开笔记本处理邮件。
汽水还是十八年前的品牌,唯一不同的是口味从柠檬的变成了橘子的,其实霍钺也说不上喜欢喝汽水,不论是什么口味的。他从小受外公的影响,偏爱喝咖啡红茶,还是遇到俞禹后,俞禹说要请他喝汽水,他才开始接触汽水,并且慢慢习惯汽水的口味。
刚开始喝汽水的时候,汽水是酸的,有点呛,喝下去之后才回味过来有点甜,就像俞禹给他的感觉。但是酸甜过后,很快就失去了味道,只有在打嗝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它曾经存在过,汽水带着刺激性的气味呛入口鼻,辣得让人想流泪。
但是现在他已经习惯了,不会觉得刺激也不会被辣到流泪了,就像喝白开水那样。他抬起脖子灌了半罐汽水,才开始看邮件。
看到一半,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响,是三明治热好了,他便起身去取,顺手把空掉的易拉罐丢进厨房外的垃圾桶里。
晚餐一份三明治,一罐汽水,一个人的生活就是这么随意简单,霍钺对生活物质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他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一边吃晚餐一边浏览邮件,然后发现十几个小时前,父亲给他发了一封带着音频附件的邮件。
父亲很少联系他,特别是用邮件联系,一般都是用手机电话,这样反常的事情引起了霍钺的重视,他先点开了父亲给他发的邮件,看看里面是什么内容。
打开邮件,发现父亲在正文写了给他发这封邮件的原因,原来是老友家的孩子想唱俞禹的歌,问他要授权,还在邮件里附上了老友家孩子的录音。
即使父亲在信里解释得很详细,也很真情实感,但是霍钺不为所动。他本就不是一个温柔好说话的人,仅有的柔情都给了俞禹,俞禹死后,他又变回了那个不近人情的模样。
别人感人肺腑的父子情并不能打动他,更何况这对父子问他要的不是别的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是俞禹留下的歌曲,那些歌曲对他来说像命一样珍贵,他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俞禹的作品。
他连听一听录音的想法都没有,就直接关了这封邮件,去处理别的邮件了。
霍老睡醒一觉,起床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老伙计委托他的事情。他跟霍钺之间存在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他人老了需要早点睡觉,所以昨晚没能等到霍钺下班,就先用邮件将虞父委托的事情发给霍钺,让霍钺先看。现在过去了几个小时,纽约那边是晚上了,霍钺应该回到家中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封邮件。
毕竟答应了老友,霍老对这件事还挺上心的,所以一早就给远在美国的儿子打了越洋电话。
霍钺正准备退出邮箱关电脑去洗澡睡觉时,就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
想起刚才看到的邮件,霍钺不用猜就知道父亲给他打这个电话的意图了。他不想答应父亲的请求,也不想帮别人的忙,别人怎么样对他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不会因为帮了别人的忙而得到一点点满足感,他的心早已经空虚得任何东西都不能填补了。
他接了父亲的电话,不等父亲开口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会同意把俞禹的歌授权出去的。”
霍老一上来就听到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差点把自己噎着,半晌才讪讪道:“原来你已经看了邮件啊……”
霍钺说道:“父亲,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答应帮别人这件事,是有求于人,还是别人给了您什么好处。但是您应该知道俞禹对我的重要性,我已经失去他了,我不能再失去他留下来的东西,也不想他的心血被人糟蹋,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答应您这件事情。”
这还是霍钺这么多年来在家人面前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而且听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就因为涉及到俞禹。霍老自然知道小儿子对俞禹一片情深,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从俞禹的死里走出来。但是知道归知道,霍老不是很能理解霍钺的偏执,虞家不就是想问他要翻唱俞禹的歌的授权而已嘛,又不是要抢走俞禹的歌拿去毁掉,值得他这么生气?在他看来霍钺也太过小心眼了,不像他们霍家的作风。
但是事关俞禹,霍钺的逆鳞,饶是霍老也不敢说得太过分,生怕刺激到小儿子,又要寻死觅活,只能斟酌着小心翼翼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跟他说道:“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先不要这么激动嘛。来求你这件事的也不是别人,是爸爸的老朋友,你的虞叔叔啊,你虞叔叔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他就是想要个授权,让他小儿子在节目上唱唱俞禹的歌。
“唉,你虞叔叔也不容易,年纪一大把了生了个先天不全的小儿子,好不容易小儿子变正常了,想要上节目唱歌,他为了小儿子的愿望求到我这里,说了一堆好话,就为了求我这件事。我跟他认识几十年啦,还是第一次见他为孩子这么操心的样子,我也是当爹的,能理解他的心情,想着能帮就帮一把,所以答应了他。你就看在爸爸的份上,帮你虞叔叔一个忙啊。”
霍钺冷漠道:“他可以换别人的歌来唱,不一定非要唱俞禹的。”
霍老急了,“哎你这孩子,人家就是喜欢俞禹的歌,想唱俞禹的歌啊,别人喜欢俞禹喜欢到这个地步,你不应该为俞禹感到高兴才是吗,怎么还能拒绝的?”
霍钺道:“天底下喜欢俞禹的人多了去,想要利用俞禹的歌曲成名获利的人也不少,要是我谁都同意,俞禹的口碑早就被毁得面目全非了。”
霍老长长地哎了一声,继续劝他说:“虞家那小孩不一样,人家也不缺钱,不必用俞禹的歌获利,就是喜欢俞禹,想唱俞禹的歌。他爸还给我带了他翻唱的录音,我亲自听过了,唱得还不错,绝对不是毁了俞禹的歌。录音我给你发在邮件里,你不信可以打开来听听嘛,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你要是觉得唱得不好,达不到你心中的标准不想授权,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也好拒绝人家。”
霍钺架不住父亲一直唠唠叨叨,也不想让父亲左右为难,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先听录音,但是不保证会答应授权。
霍老见他终于松口了,也不逼他,连忙道:“行,你先听,听完再给我个答复,我也好回复人家。”
霍钺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又打开父亲给他发的那封邮件,把附件下载下来,点击播放。
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是法国梧桐的原版伴奏,木吉他的声音清脆悦耳,让霍钺想起俞禹抱着吉他懒懒扫着和弦的样子。
“还记得那年午后,你约我相见,在种满法国梧桐的街道……”
少年拖着慵懒的声调,轻快地唱着歌词,是跟俞禹完全不同的声音,带着点乳臭未干的口音,但是除了声音不太像以外,其他地方完全一样。霍钺实在太熟悉这首歌了,加上他本身又是学音乐的,有一点唱得不同他都能马上听得出来,但是这个少年唱的时候,除了声音不一样,其他地方完完全全就是俞禹的感觉。
这个发现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脑上的音乐播放器界面,仿佛要盯穿电脑,通过这个音频看看唱这首歌的少年长什么模样,为何能将俞禹的歌唱得如此出神入化。但是又想到不管对方唱得再怎么像俞禹,也不会真的是俞禹,俞禹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他就冷静了下来。
几分钟的录音很快就播放完了,霍钺还没从刚才的歌声中回过神来。他现在相信了父亲跟他说的话,翻唱俞禹歌曲的这个少年一定深深地喜欢着俞禹,所以才能唱出俞禹注入在歌里的感情,让他听了都忍不住回想起当初跟俞禹的点点滴滴。
他有些动容,为这个少年对俞禹的热爱。他其实也清楚,时代在变化,没有人的心是永远不变的,那些以前说着喜欢俞禹的歌迷,在这么多年里也许早就换了不知多少个歌手喜欢,俞禹的歌地位虽然还在那里,但会唱俞禹的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更多的年轻人会选择鲜活的年轻偶像喜欢,而不是喜欢一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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