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但这次已经不是猩红滚烫,而是带着黑沉与污浊,像是五脏六腑已经被某种污秽入侵。
罗伊又疼又气,但气的不真是陆谴,而是气自己太迫切地找林偕恩报复,气自己钻了这最不该钻的牛角尖。
可他嘴上还是固执地说:“都怪你,都是你不好……”
陆谴的眉头也紧锁着。
他很少有这种时候:对一个决定感到犹豫,对一个人的生死产生怀疑。
仔细地想,这种感觉也并非第一次。
陆谴犹记得戚柏在他怀里摇摇欲坠时,他也感到了挣扎。
但这次并不同,陆谴知道。
罗伊的所受的,是他自作自受的苦,换作过去,陆谴或许会随他去了。
为什么会犹豫呢。
这世上的人生生死死,他又何必对此负什么责任?
只要界碑吸收了契主足够的能量,封印仍然会锁住里面的东西。罗伊的死,至少能挽回他贸然结契所犯下的错。
“你一点不难过吗……”
在陆谴为这种情况寻找一个合理的因果时,罗伊突然不再抱怨了,他的幻术早就支离破碎,现在全靠陆谴替他撑着。
这副本来就不算强壮的身体,在力量被反噬后更加孱弱。
他突然对陆谴承认了错:“我以前嫉妒林偕恩,因为我自认哪哪都比他强,但仍然没有入了你的眼。你突然死了,我觉得是他杀了你,就去找他报仇,那时候差点被新星联的军队给抓了。”
“是幺兰原保我出来,他觉得我可怜,因为你死了以后我变得疯疯癫癫,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替你照顾我。”
“但是陆谴,他不知道……我在意的其实根本不是谁害死你,我也不是要为你报仇的,我就是,我就是想要诅咒之石……我、不甘心林偕恩拿到了石头。”
“他明明是个废物,可是从过去到现在,什么好处都是他的了,我好不甘心!”
罗伊说着,眼泪也掉下来。
但又不是因为难过或委屈,或者就像他自己说的,只是一种不甘心。
在他这么说着的时候,陆谴只是安静地听。
因为陆谴从未这样和罗伊聊过,以前的他们,是不曾公开的师生,也是地位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陆谴对罗伊的一切不感兴趣,而罗伊又对陆谴敬畏过头。
若非在这种即将死别的前提下,罗伊恐怕永远说不出这些话来。
“陆谴,再没人比你更狠。这样冷漠地看着我死……”
他突然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腺体——
这是血脉之力枯竭的前兆,他的能量就快被吞噬光了。而很快,他也会就这样死掉。
因为他的冲动妄为,他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陆谴经历过很多生离死别,但他几乎没有亲自与人告别过。
他突然想到,有人总会用好听的话宽慰将死之人,于是他也问罗伊:“有没有想做的事。”
在你死后,我替你完满。
“很多。”
罗伊每呼吸一次都觉得喉咙很痛,但他却用了很大力气笑了起来,他说,
“但死了就没意义了,再多事情,都没意义了。”
的确如此。
陆谴无法反驳。
但又能如何呢?
如果罗伊不死,放出了界碑里的东西,或许事情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便听见罗伊苦笑着说了句:“可不可以,让我也像林偕恩那样,喊你啊。”
陆谴忽而看向他,或许是没有料到,在这最后一刻,罗伊的愿望竟然如此普通。
“好。”陆谴应下。
“老师。”
罗伊这样叫他,心里那种陈年旧恨都被忘却,只余下一些别的想说,
“那时候就算被你赶走,我也再没杀过人。你死后,我也没有做过很坏的事。老师,我比林偕恩好,真的。你别老看不起我……”
陆谴一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而眼睛也终于闭上,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他比林偕恩好这个结论。
而同时,陆谴的手仿佛不经意间放在罗伊的腺体处。
那些被反噬的力量,虽然离开了罗伊的身体,但还未来得及形成最后的封印。
陆谴在那一刻重新做出了决定——
他过去对罗伊不常赞赏,但这却是个好学生,聪明,勤奋,听话。尽管会惹是生非,会找些麻烦,但却把陆谴的话都放在心上。
他真的将陆谴当老师。
学生犯错,作为老师也有责任。
陆谴想,过去他从来没有认可过罗伊作为他的学生,这次就算得上第一次。
所以便替他担着吧。
…
下一刻,界碑的封印被强行拆除。
罗伊被反噬的力量又重新回到身上。
原本骤停的心跳,再次活起来,而与此同时……
那被禁锢了万年之久的东西,终于得以从界碑里离开,重新又出现在了这世上。
-
“天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山洞里的alpha们遭遇了一次绝对力量的碾压——
就在几分钟前,戚柏突然让黑豹变异,大家一开始还莫名其妙,直到不久后,雾林深处突然出现一头见所未见的高阶巅峰状态的血兽。
他们的防瘴结界直接被来袭的家伙给击溃。
众人挤作一团,躲在角落。
他们颤抖着,都把目光放在山洞外的比达身上,
比达已经经过了变异,那小山般高大的身体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再仔细看去,才能看清正和它交战的血兽,也十分不寻常——
它有狮子的头,龙的身子,两对血红色的飞翼蛰伏于两侧,三条蛇信子一般的长舌带着一种会腐蚀血肉的毒液,滋啦作响。
这就是猎鹿镇中央广场那座雕塑的原身!
此刻再也没有人说那只是传说,而大家也终于明白:
佩塔等人一开始就是为了这头像妖怪一样的可怕血兽才擅闯雾林,然而惊醒了这妖兽后,却发现根本无法对抗,才会受到重创。
“简直不知好歹!”有人哆嗦着身子骂道,“他们竟然想要收服这样一头血兽?不,这简直是妖怪!”
面对未知的强大敌人,大家自然会感到惊慌,而戚柏却更多的是担心。
比达的情况看上去并不好,它应付起来很吃力,而且不断发出痛苦的吼声。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这头怪物起码有一万岁了,过去它杀了很多人很多血兽,凶残程度超乎想象,比达和它比起来像个婴儿!”虚无及冷汗涔涔地分析道,“我们这次凶多吉少。”
防瘴结界被破,所有人的血脉之力几乎无法使用,唯一所倚仗的黑豹又因为作战经验少,几乎被那头妖兽逗着玩。
不难想象,一旦黑豹的抵御也被破,他们这群人将被如何拆吃入腹。
此前还在嘲讽戚柏的那几个alpha挤到他跟前来,用一种快要哭了的口吻抓着戚柏的胳膊说:
“兄弟,你让你的豹子一定要撑住啊!契主是可以供给力量给契兽的,你快去帮帮它,别让山洞失守啊!”
“喂!”荀朝一巴掌拍掉他们的手说,“妈的,每次阴阳怪气的是你们,摇尾乞怜的也是你们,现在知道求人了?!晚了!”
他气势汹汹地说了句,“咱们都得死!”
风思留拧着他的胳膊说:“闭嘴,傻逼。”
“不行,比达撑不住了。”戚柏作为契主,能够感知到比达的情况。
现在比达已经筋疲力尽,而对方仿佛是拥有作战意识般,知道拼力气黑豹会更胜一筹,因此就一直在用唾液的毒素消耗比达。
妖兽飞天遁地,行动敏捷,尽管不如比达结实高大,却仍旧轻松压制比达。
比达的身体已经伤痕累累,流了一地的血。
眼看山穷水尽之际,张厌吾突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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