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容瞧见李越怔在原地, 心中暗笑。
何止是李越。
他亲眼目睹那番场景, 亦是觉得难以置信。
尊上起初叫他们寻金瞳之人, 又未让他们赶尽杀绝,所以大伙第一时间觉得,应是尊上怜爱之人。
但伴随接触,尤其那寻来金瞳被其一刀斩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变了想法。
定是仇敌。
因尊上这般人物,怎会生出这种常人感情?
那双讳莫如深的漆黑瞳孔,光是对上都让人害怕。
宫内伺候的每日都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做得不到位触碰尊上逆鳞,落得惨死下场。
思及方才,花好容后怕之余生出一丝庆幸。
幸好他未开口,否则倘若自作聪明说些落井下石的话,这地上尸体便会多上他一具。
光是想到这点,都心口惴惴,惶恐不安。
沈星丛跟萧霖走了。
因那处外人太多,就算他想跟萧霖说些话,也不好开口。
他未注意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只是当御剑行去一段距离。再回头时,发现无域城依然黑压压一片,无人起身。
手上传来力道。
沈星丛抬眼。
对方自方才起就一直拉着他的手,未曾松开。
他不知该生出什么反应。
许久未见,再相遇他应是开心的。可心脏仿佛半悬在了空中,总也挨不着地。
而面对萧霖注视,他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
远离无域城后,映入眼帘一深不可测的深渊。
外围似被黑雾笼罩,瞧不见内里。只能依稀看见一些繁密树枝,似是丛林。
灵渊洲亦有不少植被覆盖。但从未有哪处会像这里一般,散发浓烈一股不详之气。
是死亡的气息。
不知是否错觉,沈星丛恍然瞧见林间有黑影闪过。下一秒被巨型枝干卷入,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吞没进去。
然后这原本漆黑的树丛,又隐隐透出几分鲜红。
沈星丛心下一颤。
这片深渊,竟是活的。
“日后师兄途经此处,千万小心。若是不备,极可能被吞没进去。”
耳旁听来声音。
沈星丛抬头,见萧霖立他身侧,同样是低眼望着下方。
他刚想要问些什么,又余光瞥见下边黑影袭来。来势汹汹,速度极快。
“当——!”
话来不及脱口,便见那黑影倏地定住。接着凑近萧霖身旁起舞,似是在撒娇。
沈星丛这才看清。
这亦是树木,五六人合抱粗细,不似平常树木那般粗糙。表皮光滑,颜色几近于黑。
乍一看去,倒像是一条粗壮蟒蛇。
只是无头无尾。偶尔抖动还会散落一些枝条下去。而那些枝条离了母体,又立马无风自动,飞快钻进土壤之中。
这副画面十分诡异。
他探过秘境,看过再多奇形怪状的植被与灵兽。可从未有一类同眼前这般。
那木纹细细瞧去,竟有些类似灵兽与人类的面孔。
大约,是被这片深渊吞进去的那些。
脊背不觉生出寒意。
这里是百荒魔域。
区别于灵渊洲与凡间界,世上最穷凶极恶之所。除却魔修以外,无人能在此地生存。稍有不慎,便会了无生息死在一处偏僻角落。
夜中钩月仿佛又惨淡几分。
“师兄,你冷吗。”
萧霖抬眼:“好像在打哆嗦。”
沈星丛摇头:“无事。”
那粗木一直在卖力撒娇,萧霖却全然没有触碰的意思。沈星丛看在眼里,不禁问:“那个、这东西……”
萧霖似是这才注意,瞥去一眼。抬手。
刹那间,血光四溅。
那诡异粗木被拦腰截断,竟如同生物般流出绿色液体,接着直直往下坠去。落入深渊以后,再不见踪影。
沈星丛一惊。
他没想到萧霖竟会忽然动手。如此一来,那底下生物是否会齐齐袭来。
他心下警惕。但瞧了半天,底下也再无动静。
莫非是因为魔种之血,令这些异形灵木天生亲近;又或是惧怕萧霖威压,不敢逾矩?
正想着,又听身旁人开口:“我虽可下令。但‘深渊’无灵智,只凭本能行动。今日命令,怕是明日就忘了。”
沈星丛怔怔:“它们听令于你?”
萧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瞧着沈星丛,忽而弯了下眼。
“师兄不必如此害怕。日后出行,我总与你一道便是。”
沈星丛感到身旁人靠近,指缝压上力度。牵手改成了十指相扣。
紧密之极,仿佛是要就此相连,再也挣脱不得。
“走吧,行宫很近了。”
魔宫辽阔。尤其主殿只魔皇一人居住,更觉冷清。
可侍女侍从们也不敢自作主张添装饰,又或是寻些美人来填后宫。
倒是有溜须拍马之人这么做了。但这马匹大约是拍到了马腿上,该魔将以及那寻来美人尽被投入深渊,此后再无人见过。
光是思及那日深渊深处凄厉惨叫,都叫人好几天睡不着觉,生怕有朝一日轮到自己头上。
这天尊上忽然离宫,众人在诧异之余松了口气。总觉可以休息一会儿,不用再提心吊胆。
而没过多久,尊上便回宫了。
手里还牵了一名男子。
外表虽比不得尊上俊美,但目似朗星,风流倜傥。分明已经堕魔,气质仍带了些修士特有的独立于世。
尤其魔纹缠身。魔纹是诡谲妖异,这两方截然不同之感碰撞,竟生出一独特的美感。百荒魔域之大,却无人见过这等魔修。
二人一路过去,廊边侍从侍女便一路跪下。
萧霖走得很快,沈星丛也来不及打量四周。直到推入一殿门内。
沈星丛瞧见里边。要比他在静心峰居所两倍都大。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帷幔轻垂,随风轻摇。
桌上摆了好些瓜盘水果,但从摆设样式来看,从未动过。
这几日沈星丛与尤刃待在一块儿,倒也从对方口中听得百荒魔域大致情况。
百荒魔域荒芜,某些地方甚至连土壤都有毒的。不能种植灵田。
也因此,这类新鲜灵果在百荒魔域内极为珍贵。甚至连尤刃从前当魔将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吃上。
沈星丛听了这些,只觉魔修嘴上说崇尚自由。可各方各面,倒也不见得那么自由。
“师兄日后住这里。”萧霖看来,“同我一起。”
沈星丛没有回话。
他其实尚未做好准备。或者说,他并不打算在这属于“魔皇”的魔宫长住下去。
他来找萧霖,除却见面,更因有些话想问。
但萧霖并未察觉异样。或者说刻意忽略了这点。
参观完寝殿又去往他处,一一给他介绍。相比初时,语气略带了些雀跃。
夺下魔宫,就像孩童炫耀自己的功劳。
“此处是主殿。我来那日,那人正在座上饮酒。”
酒饱思淫/欲,温玉在怀。自负一身修为,却万万没想到已有人掠过魔域深渊,直盯上了性命。
层层白玉台阶之上是一主座,龙身腾于其上。庄重威严。
沈星丛听萧霖描述,脑内不觉浮现当时画面。
那时,这雕栏玉砌的殿堂之内必然是觥筹交错,嬉笑怒骂。
谁也不曾想过,在这欢声笑语的下一秒便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哪怕未亲眼所见,可思及那日萧霖屠门,沈星丛也几乎能想象出同样场景。
鲜血自那主座渗出,蔓延攀爬下了阶梯,直至脚边。
他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师兄?”
听见声音,沈星丛回神。
他这才意识到此时并非彼时,方才瞧见的血腥与横尸不过是幻象。
再看眼前,主座依然屹立于高处。
主殿森严。因这偌大空间空无一人,倒显出几分冷寂。
萧霖注意到他视线:“要上去吗。”
他要拉人往前,却被反手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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