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昀浑身都在发抖,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或者是别的什么,他听着谌泓渟平淡地叙述着的他车祸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而李信昀甚至连这样这种程度的叙述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这一句足够叫人觉得心惊;如果这是假的,李信昀不知道还有什么真相足以比这还要可怕。他的身体仿佛世刚刚从冰水之中才打捞起来一样冰冷,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的存在,好像他的思绪与灵魂皆已经坠入了虚空之中——不然,怎么会有这样可怖和荒谬的事情存在?
谌泓渟走到李信昀的身前,他再一次半跪在李信昀的身前。李信昀的身体还是僵硬的,谌泓渟一时抖露的过多的感情和秘密如同一块巨石,从山顶滚落下来,因为太过骇人,李信昀手脚僵硬,没有办法躲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巨石以惊天裂地的来势滚向自己,把他压在身下,无法动弹。
“阿昀,即便你已经忘记了,但你的这道伤口,是为我留下的,所以,你应该是属于我的——”
谌泓渟消除了李信昀身上的这道疤痕,疤痕太深的部分没有办法通过医学手段在短时间内完全掩盖,所以谌泓渟在上面纹上了自己的名字,掩盖住了不能消除的那部分疤痕。如此仿佛在李信昀的身体上刻下了自己的标记,这样就好像李信昀是真的属于自己了。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近乎虔诚地,俯在他的身前,再一次埋首在他的小腹,隔着衣物,亲吻着拿出原先应该是一道疤痕,现在却只剩下一个如同标记一般的纹身的地方。谌泓渟的亲吻仿佛某种信号,令李信昀的灵魂与意识在这一刻回笼,他按着谌泓渟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他:“谌泓渟,你是个疯子!”
谌泓渟被他推到在地,但是没有丝毫的愤怒或者不悦,而是依旧微笑着仰视着他,说道:“或许吧。”
他分明是仰视着李信昀,却给予了李信昀一种比俯视更甚的压迫感,仿佛不过猛兽在逗弄着他的猎物,因为猎物早已经在他的陷阱之中,所以完全地有恃无恐。
李信昀踉跄着起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几乎是用跑的,仿佛是惧怕谌泓渟追上来。而身后的谌泓渟并没有追上来的迹象,但是李信昀却感觉他如同怪物一般如影随形着,好像无论他怎么样奔跑,都无法逃离谌泓渟的影子。
他跑出房间,下到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一个趔趄,李信昀差点摔倒在地上,正在客厅的岚姨看见他的样子十分吃惊,急忙想上前来扶他,她只看到李信昀的神情茫然而混乱,李信昀从今天回来的时候就似乎情绪不对,她晚上叫李信昀吃饭的时候李信昀就没有应答,因此还特地给谌泓渟打了电话。她担忧地问:“容先生,出什么事了?”
但是李信昀却如同看不见她那样,丝毫没有理会她,他推开岚姨的手,径直往外跑。岚姨在他身后叫道:“容先生,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还下着雨呢!”
但是李信昀很快消失在夜色和雨幕之中。
岚姨急忙上楼找谌泓渟:“谌先生,容先生刚刚跑出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谌泓渟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岚姨以为他没有听见,便踏进房间,想要再一次重复一下自己的担忧。但是谌泓渟很快转过身来,他面上还是很礼貌温和的神情,说道:“没事,我只是和阿昀吵了一架,惹他生气了。您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和他认错的。只是最近阿昀大概都不会回来了,岚姨你不必做饭了,给自己放个假吧,你外孙女快过生日了吧?回去陪陪她吧。”
岚姨虽然觉得古怪,但是她没有多问。面对谌泓渟和李信昀不同,尽管谌泓渟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温和,但是岚姨还是本能地对他有些畏惧,因此她虽然心有疑虑,还是很快便离开了房间,同女儿打了电话,说自己最近大概会休假,到时候来陪她们一段时间。
等岚姨走后,谌泓渟接了个电话,听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之后,他平静地和对面说道:“我知道了,跟好他,别让他有任何事。”
第57章 逃离
李信昀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
李信昀跑着跑着,渐渐失去力气。明明已经跑出了谌家的别墅很远,但李信昀却犹有一种自己尚且身在牢笼之中的窒息感。
白日里的瓢泼大雨已经变得小了,细细的雨丝被风吹到面上,模糊了夜色里本就看得不清晰的视线。除了偶尔驶过路面的车辆发出的引擎声,一切都是静的。因为下着雨,路面上的行人很少,天色已晚,他们都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赶,可李信昀从谌泓渟精心打造的牢笼里跑出来,却仿佛如一只游荡的孤魂野鬼,没处可去。
他寻到一处已经关闭的店面的檐廊下坐了一会儿,他如同刚经历完漫长刑期之后与整个世界都已经脱节的犯人,哪里都没有他的归处。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去什么地方。
于是最后他还是决定回到事务所去。
下雨不好打车,他拦了很久才拦到一辆,临下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身上连足以抵押车费的东西都没有,司机怒骂了他许久,李信昀机械地道歉。司机还扬言要报警,拽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李信昀甚至还能够分心想,就算是去警局也不错,也算是落脚之处。但是街边突然走过来了一个乘客,问司机是否还出车,他要赶去机场。
去机场是大活儿,两相权衡之下,司机只好骂了一句晦气,载着人走了。
司机知道上了车还在骂骂咧咧,坐在副驾驶的乘客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司机才觉得奇怪:要赶去机场的人,居然什么行李都没有,就直接这样上了车。车拐过街角的时候,旁边的乘客却说让他过了拐角就停车,不去机场了。
司机大怒:“你们合伙逗我玩儿呢?”
那乘客却从身上摸出好几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说道:“这些钱应该也够帮方才那位先生的车费一起付了。”
司机一愣。
“好了,请停车吧。”
司机一时震惊,以致于难以思考,愣愣地依言停了车,那乘客下了车之后,又和司机说“请您过了街角继续往前开,不要往回走”,他也顺势往前开了,开了一会儿,司机才回过神来。一个没钱给车费,一个帮人给车费,而且给得比他开一晚上还挣得多。他今天晚上怎么尽遇见奇葩了?
司机启动车辆,从后视镜看的时候,那位乘客早已经不见了,弄得他心里有点发毛,仔细看看了刚刚接过来的钱不是冥币,才松了口气一溜烟感觉开着车走了,免得那人后悔。
另一边李信昀在出租车离开之后,转身便进了巷子。
不知道这条街的拆迁工作做到了何种地步,大约是已经正式开始了,因为巷子里已经堆满了显然是搬家留下的杂物,使得原本就狭窄的巷子更加拥挤,晦暗的灯光下,废弃的家具在雨色朦胧中显出一种无处可去的可怜感,而李信昀也和它们没有什么不同。
走到事务所门前,李信昀在门口站了片刻。李信昀上一次从李沛风那里拿了钥匙,还没有还回去,但是离开谌家别墅太急,也不可能再带出来。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来证明自己并非只有谌泓渟创造的那个牢笼可以去。于是李信昀在巷子之中摸索了半晌,终于还是从那些废弃的杂物里找了一些铁丝,摸索着开锁。
这一次除了身后还绵绵落着的细雨,再没有别的人来阻止他开锁了。
李信昀很轻易打开了门,室内依然是一片黑暗,他摁了门口的开关,但是却没有亮灯,不知道是线路问题还是别的原因。他只能摸索着往里走,没有走几步,就撞上了沙发——这个原本李信昀闭着眼睛也异常熟悉的地方,李信昀现在都已经不习惯布局了。
摸索了很久,李信昀才摸到卧室门口。
卧室窗外有隐约的光亮照进来,能勉强看清楚。他什么也没有管,掀掉了床上的防尘布,一头扎在床上。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些谌泓渟所倾吐的秘密太过沉重阴暗,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堵在李信昀的心口,仿佛一团盘旋着无法消散的阴云,但李信昀却没有任何的精力去驱散这片阴云,可很奇怪,这样满腹沉郁心事的情况下,李信昀居然没有失眠,或许是太累太困了,即便心口的云层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就这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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