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也没叫人来催他们,不知不觉沈余竟然和他呆了一个下午,直到草本全部大致敲定之后贺之臣提出去吃晚饭,他才惊觉外边天色已经黑了。
沈余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浪费您了太长时间?”
贺之臣从他这里汲取世界观,他从贺之臣那里学习专业知识。
那是他曾经有机会,但是被断送掉的,一直压在心底憧憬的学识。
不过说是交谈,似乎是他一直在问问题,毕竟贺之臣问他的那些世界观,只要读了剧本就应该知道,而贺之臣的那些专业知识,却是他一直想要学习的领域。
贺之臣笑着看他:“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么客气,要不然就只能互相作揖道谢到白天了。”
沈余哑然,“但是我似乎没能帮到你什么---倒是一直在问你问题。”
“不,相反,你帮了我的大忙。”贺之臣很愉快的反驳他対自己的看低,他认真的看着沈余,说:“対于创作者来说,想象和灵感,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吗?”
他眼睛带着笑:“沈余,在崩析的世界里,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它。”
编剧创造了这个世界,沈余完善了这个世界,“而我,我只是负责把这个世界表现出来。”
沈余呆住了。
他瞳孔微微圆睁着,因为身体里涌动的不知名的情绪,蜷缩在一起的手指甚至轻微颤抖起来。
几年前恩师的话仿佛和贺之臣重合在一起。
曾经有人対他说过,沈余,你天生就是个感受者,你是个天生的画者。
沈余忽然垂下头,他紧抓着裤缝,忍住眼睛里的湿润,最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贺之臣安静的等他情绪平复,视线一直很温和,没有任何催促。
“対不起,明明应该是东道主,还反倒麻烦你来开解我。”
平复了五分钟,沈余抬起头来,浅声说道。
他眼睛微微带着亮光。只是很小的差距,却和刚进门,或者说和以前任何时候都变得不同。
好像多了---
多了自信和活力!
她沈哥都要发光了!
王笑笑吃惊的看着一块出来的俩人,连忙收了手机从石头堆上跳起来,拍了拍裤子。
沈余脸色微悸,他眯着眼看王笑笑,王笑笑实在是顶不住,连忙挤出笑容:“我只坐了一丁点时间!真的!一点都不冷我保证!”
贺之臣在一旁看着她们俩互动,轻笑出声。
王笑笑因为心虚,表情十分讪讪。
好在沈余就严肃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放轻声音:“天冷,下次别就这么坐了,我请贺哥就吃火锅鸡---”
“好耶!我要放水豆腐!”
不等沈余说完,王笑笑就瞬间咆哮出声,惹得一边的工作人员频频回头。
沈余无奈看她一眼:“去叫着导演他们。”
不用他说,王笑笑已经恨不得拿着喇叭去广播了。
沈余笑着看她咋咋呼呼的背影,忽然听见头上的男人说:“她很活泼,你也应该放松一点,沈余,喜欢你的人有很多。”
沈余愣了下,马上,男人似乎发现话题有些越线,自己先笑了:“不好意思,我说的可能越界了点,但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解释了一句,反倒显得光明正大,沈余也笑了:“谢谢你的建议。”
贺之臣摸了摸鼻尖,他看着沈余,忽然问了句:“你対绘画很有天赋,如果当初学习美术---是不是会去A大?”
A大是国内第一美院。
沈余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号,顿了下。
如果当初没有那个意外,他今年刚好从A大毕业。
“会的。”
他肯定的说。
贺之臣看着他,视线好像裹藏着什么东西,他在人来之前忽然快速说:“我出国前是A大毕业的,之前---有个很惺惺相惜的対手,如果他去上学的话,今年应该正好毕业。”
沈余愣了下,疑惑的看着贺之臣。
他不知道対方忽然提起这位‘対手’是什么意思。
贺之臣好像也没等他回应,埋头笑了笑:“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出国前没有见到他,有些可惜。対了,有时间的话,你想不想去A大转转?”
去A大转转?
这个提议让沈余完全忽略掉了贺之臣突然提到的别人,他紧抓着手指,仿佛回到四年前,每一场比赛,他都会认真在奖杯上边刻下A大的名字。
他还可以重来的不是吗?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还有无限的可能。
沈余郑重点了点头:“谢谢,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直很想去。”
“不客气,”贺之臣笑得很阳光,“我的老师一定很喜欢你。”
“…你的老师?”
沈余疑惑抬头,不过这次贺之臣笑了笑,没有回答。
王笑笑正好带着结束拍摄的众人赶来,远远就开始兴奋的吼:
“沈哥,走吧走吧,人我都叫来了!”
沈余满脑袋都被她的嗓门侵占,忍不住无奈一笑,暂且把这件事放在脑后。
照片上的青年抿着嘴,嘴角微微弯着,一双浅色的眼睛弯成了半月形,和身边的一团人笑在一团。
男人抓着照片的五指狠狠收紧,纸张蜷缩起来,然后‘砰’一声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事实上纸落在地上是没声音的,李德却觉得这玩意比石头还沉。
他瞟了一眼攥成一团的照片,还隐隐能看到青年灿烂的那张脸,是真好看啊,也是真高兴。
但是在现在的氛围里一看,就成了吓人。
李德抿了口酒,看着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肝就开始颤。
涉及到沈余,宗楚总是容易发疯。
而且别说宗楚,就连他们,真是谁他妈也没想到沈余这次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看他平时忍让宗楚的模样谁能猜得出来这人走得就这么干脆利落!连帐都算的明明白白的,那真是…巴不得和宗楚一毛钱的关系都不想再有。
从常理上来说,人好歹陪了宗楚四年,这会儿走了,起码也应该好聚好散,但是这人是沈余,那事就不能按常理来算。
但是好歹也算是半个认识的人,李德清了清嗓子,琢磨着说:“老宗啊,人跟你四年也不容易,要不就算了吧,再找个谁不行?上次那个你没看上---那就再找个新的。”
话一说出口他就觉得不好,果不其然,男人黑沉的视线立刻转到了他身上,沉甸甸看不清一点情绪。
李德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宗楚身上的煞气几乎要溢出来。
坐在一侧的曲启明叹了口气。
他知道沈余离开这件事已经晚了,沈余一点后路都没给宗楚---或许该说他自己留,干干净净斩断了所有联系。
他一直害怕的就是这种结局,结果他既没有预料到先离开的是沈余,也没预料到宗楚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另辟蹊径的希望能给沈余留些求生的余地:“老宗,你也别太生气了。他跟了你四年,现在要走,面子上也要好看点,不然人家白叫你四年先生?而且不就是个床伴吗。”
“床、伴?”
男人开口了,意味不明的低嘲一声:“我管他是什么?我不让他走,他就得乖乖回来。”
他垂着头,视线死死盯着照片上蜷缩起来的笑脸。
他在自己身边这么笑过几次?
一只手都他妈数得过来!
碍眼。
真他妈碍眼!
男人视线变得越发晦暗,宽阔的脊背像只濒临暴怒的野兽一样微拱着,他两手死死插在一起,才控制住想毁掉一切的冲动。
明美冉碍眼,
沈余那个该死的弟弟碍眼,
他那个卖儿子求荣的爹、李晨飞和一直在他身边的女生,全部都碍眼!出现在沈余身边的所有东西,都他妈碍眼!
那群该死的东西都能让沈余笑一笑,他他妈凭什么不可以!
男人忽然站起身来,大步朝外走,快得包间里的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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