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根据当年挑选供奉官的标准,对前来参加的人逐一进行提问。哪怕他的喉咙都已经沙哑了,腰杆也还是挺得异常笔直。
托尔已经提前看过了郝宿昨天留下的资料,只是他刚想要问话的时候,抬头看到对方,莫名地就顿在了那里。
他供奉神明几十年,哪怕从没有看见过对方,但对于神明的气息也还是很熟悉的。
有很多次,托尔都发现自己在花圃中种植的玫瑰被摘取了一朵。
神殿自带禁锢,凡人不能从里面偷盗任何东西,心怀不轨的人,也没有办法踏进来。
所以他敢肯定,那一定是神明现身了。因此托尔对于那些玫瑰更加用心,他几乎搜罗到了所有的品种,将其移植在了花圃当中。
而现在,他在一名普通人的身上感知到了神明的气息。
托尔和登记官的长相很像,都是很标准的西尔郡男人。碧绿的瞳孔,发卷的头发,鹰钩鼻。
不过相比起登记官的随和,托尔看上去要更凶一点。当他板起脸来的时候,很容易吓唬到那些心理建设不太好的年轻人们。
他眯起了眼睛,上下看了看人。尽管觉得郝宿有些不同寻常,但托尔没有徇私。
该是什么样的问题,就是什么样的问题。
通过第二轮筛选的人要再领走一枚铜币,这会是你入住神殿以后暂时身份的象征,代表了准供奉官。
没有通过的人则要站在供奉官的身边,接受他的洗礼,而后才能离开。
郝宿顺利地拿到了一枚铜币,是被一根鲜红色的绳子串联着的。
他将它佩戴在了上衣的扣子上,朝着供奉官行了一个礼,就跟其余通过筛选的人一起站在了他的右侧。
神殿之内,空气中浮荡的气息更为欢快了,连风都扬得更大。周遭的一切感受着神明的心情,给予了他愉悦的回应。
那只躲进玫瑰里面的小鸟因为待得太过舒适,已经闭上了眼睛,正躺在里面呼呼大睡。
范情在花圃中找到了最漂亮的一朵玫瑰,他优雅地将其摘下,拢在了掌心当中。
新的神力不断赋予着,等玫瑰吸收了充盈的神力后,逐渐转为透明,继而消失不见。
那是他赠予郝宿的礼物,要在午夜时分才会出现。
供奉官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直到夜幕深深之时,终于将所有前来参加报名的人粗略地筛选出了一百名符合要求的准供奉官。
“从今天开始,你们将随我一起住进神殿,并接受更加专业的训练。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不符合要求的人随时都会被剔除出去。”
“我会在你们当中,最后再挑选十八个人。记住了,只有这十八个人,才有资格最终竞争供奉官一职。”
“所有被选中的人,希望你们彼此保持友爱与善良,保持纯洁与悲敛。”
没有人会傻到在神殿中勾心斗角,用阴谋诡计陷害谁。当他们进入神殿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处在了神明的目光之下。
神无处不在,他会看着你做出每一个决定。一旦犯戒,供奉官都不需要动手,神殿也会自行把你驱逐出去。
被神殿驱逐出来是比不合格被剔除出去更为人所不齿,他们在出来以后,会受到其他人的鄙夷、排挤。
“记住了,供奉官大人。”
一百个人整齐划一的声音响亮无比,他们在供奉官的安排下,正式住进了神殿。
“在正式选择的那一天到来之前,谁都不允许擅自去往主殿。”
主殿是神像的所在之地,他们是要去选拔供奉官的,本身就要比其他人要求更为苛刻。
托尔的五官在灯影的覆盖下,于夜间生出了一种极为阴森的感觉。一部分人已经为他的气势所惊,眉眼都低敛了下来。
索性,他很快就离开了。每天这个时间,托尔都会去神像底下做一次祷告,向神明诉衷自己的心迹。
不过即使托尔离开了,剩下的人也没有大吵大闹,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在神殿当中了。即使这里和神像所在的地方还要有很长距离,但也已经是相当于跨进了一个不同的层级。
他们这些通过筛选的,将来就算没有被选上,去找其它的工作,也比普通人拥有更多的优先权。
神殿足够大,就连给准供奉官居住的地方也是如此。
哪怕是一百个人,也不用两个人挤在一间房子里。每个人都跟随着自己铜币上的记号,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郝宿的房间在靠墙的位置,一进到里面,他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花香似乎无处不在,墙壁上,桌椅上,供奉官为他们准备的新衣服上,还有床单床板上。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被另一个人提前占领入侵了,而他在将这里据为己有之后,就复刻出了同样的东西,以供他使用,实际上,每一样东西都是对方。
已经很晚了,郝宿他们在等待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晚餐。
晚餐可以用丰盛两个字来形容,就算是一些出身小有资产家庭的人,也都赞不绝口。
他洗了一个热水澡,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冲刷了个干净。
而与此同时,室内那些花香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浓了一些。
爱欲之神正坦然地站在房间当中,目不转睛地看着郝宿。
他见无数的皮囊,只有郝宿不同。他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他不喜欢的。
准供奉官的肩膀宽阔,身形挺拔。
他会是他的。
午夜降临时分,郝宿穿着干净柔软的新衣服躺在了布满花香的床上。
房间里还点着蜡烛,这个年代,连蜡烛也是一样很奢侈的东西。神殿当中的蜡烛大概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手臂粗,上面还雕刻着花纹,用金粉添以装饰。
郝宿定睛看了会儿,发现那应该不是花纹,而是某种古老的语言。
他并不认识,却将其默默记在了心中。
就在郝宿打算闭眼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产生了熟悉的波动。很像是某天晚上,他一个人走在漆黑的路上,被一位陌生的年轻男人迎面撞了一下。
他又出现在了郝宿的面前,只不过今天有蜡烛的关系,让他的身影无所隐藏。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外袍,头上戴着兜帽。
然而,那件白色的丝绸外袍却根本就起不到应有的作用,透明得几乎让他看上去一览无余。与此同时,他身上缠绕着的金链也在随着走动而发出轻微的铃声。
那声音在这种深夜,无端多了些引诱的味道。
随着他的走近,更多的面貌得以被郝宿看见。
他拥有一头与自身气质不符的圣洁的金发,那金发一直垂到了地面,发尾微微卷曲,形成了一种玫瑰的形状。他赤着脚,透明的衣袍浮动着,一路走来,却没有沾染到任何脏污。
他的皮肤白皙,脸庞美丽,周身布满了难以言状的情态。是对绝对纯洁的打破,对俗世无尽的堕落。
情致流荡,靡丽斐然。
“又见面了。”
他主动向郝宿打了招呼,并且毫不见外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自然俯身,在郝宿的手背落下了一个极具绅士,但看上去又充满了秽堕的吻。
“郝、宿。”
古老的言语在神明有意地纵容下,使得普通人也能听得懂。
他这样念着郝宿的名字,声音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只有一面之缘,疑似是个狂热传教士的男人就准确地叫出了郝宿的名字,这看上去本应是极为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他这样不符合神殿规则的存在,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这里,并且亵渎了一位准供奉官。
郝宿看上去实在善心过了头,即使是被人这样对待,也不见有丝毫愠色,反而还担心地看向对方。
“先生,这里是我的房间。”
他在提醒对方,应该及早离去。
可他这样善心,又这样单纯的目光,无疑令爱欲之神更为痴迷。
他连脸都贴在了郝宿的手背上,眷恋不已地蹭了两下。
柔软的金发调皮地从毫无作用的兜帽当中倾落,滑过郝宿的手。玫瑰的香气随着范情抬手的动作,骤然扩散开来。
那枝被他精心选择的玫瑰从他的掌心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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