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十九岁的秦明珠而言,晏珈玉就是亲哥哥一样的存在。
虽然他没有亲哥哥,但他有堂哥们,他觉得晏珈玉和他的关系比他和堂哥们还要亲近。
所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晏珈玉为什么会跟他告白。
光是回想那一夜的场景,秦明珠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即使当时就道歉拒绝了,可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晏珈玉,只好单方面躲了起来,跟父母说最近大学事情忙,周末也没空回来。
他想等他想好了怎么处理这件事,他就回去,或者冷处理。晏珈玉比他聪明多了,一定能理解他的意思。
这个计划进行到一个半月,秦明珠被外祖母一个电话叫了回去。
外祖母想他了。
一个根本没法拒绝的理由。
秦明珠只能打车回苏园,刚下车,他就看到撑着伞站在巷口的青年。
晏珈玉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棉麻材质衬衣,一向清瘦的身体此时瞧着更瘦了。雨烟伴风拂乱,巷口两边的黛色建筑因连日的雨水颜色沉淀,黑色雨伞下,他面容在水雾的遮掩下有些朦胧,雾白的一张脸,在看到秦明珠时,露出很浅的笑。
秦明珠知道那已经是晏珈玉很灿烂的笑了。晏珈玉从不会大笑,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笑,面对其他人,最多礼貌地勾一下唇角。
秦明珠暗呼了一口气,看着人步履不快不慢踩过水漉漉的地面,走到他面前。
“珈玉哥。”他叫晏珈玉。
晏珈玉很轻地嗯了一声,他接过秦明珠身上的背包,将其侧背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握着手杖,另外一只手撑着伞。
伞面大半是朝秦明珠那边倾斜的。
他不问秦明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也不提游轮告白之事,只问:“坐车累吗?有提前吃晕车药吗?”
“不累,吃过了。”
秦明珠见晏珈玉跟往日没什么不一样,一颗心瞬间放回原位。整个人也松弛下来,硬是把晏珈玉手里的伞抢来撑。
“珈玉哥,你知道我最近干嘛去了吗?”他在伞下凑近旁边的青年,因为对方比他高,他需要稍微抬抬下巴,“我去蹦极了!嘘,你千万别跟外祖母说,要不然她肯定要说我。”
说秘密的时候,秦明珠总喜欢压低声音,红润的嘴巴也要凑近听者的耳朵,眼睛则是莹然的、灵动的。
晏珈玉目光似轻薄烟雾拂过秦明珠的脸,点了下头。
秦明珠见状,更加放心。
珈玉哥肯定是一时混淆亲情和爱情,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和他正常相处。方才他都紧张到想逃跑,珈玉哥却还是往日模样,连他故意试探,凑得比往日还近,珈玉哥也没奇怪反应。
他看电影,上面说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突然靠近,情感很难忍得住的,就算行动忍得住,爱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但这时的秦明珠却不懂,他早已习惯晏珈玉看他的眼神,习惯晏珈玉对他的不同,并将这种不同习以为常化。
而且,晏珈玉很会藏,藏情绪,藏苦痛,藏一切无法宣之于口的话。
小小试探后,秦明珠觉得危机彻底解除,和晏珈玉的关系恢复如初。他也不再特意不回家,来躲着晏珈玉。
只是大学生活比起高中生活,更丰富多彩。他有数不完的活动、聚会要参加,每个活动都有一堆人想加他的联系方式。
大二也被疯玩过去后,秦明珠忽然对这种生活有些起腻。他想起自己雪白的专业书,吸了一口冷气,一键删光没有印象的朋友,老老实实坐进了图书馆。
为了彰显他的决心,他还拍照发了动态——
“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了。”
但没成想,他这条动态引来一群馆友,都要来图书馆跟他一起看书。嘴上说各学各的,到了图书馆后,却总隔几分钟问他,饿不饿,渴不渴,学了这么久累不累。
秦明珠被烦得要死,尤其是发现真心认真学习的同学被他们打扰到的时候。冷着一张灼艳脸蛋,把那些人全部赶走,自己也不待在图书馆当珍稀动物了。
总是有人偷拍他,还忘记关闪光灯。
秦明珠躲到了父亲给他买的房子里,这套房子离他的大学很近,步行只需要几分钟。
躲了两周,在视频里被晏珈玉发现他瘦了很多。
回忆人生时,后来的那段日子,大概是秦明珠过得极快乐又极痛苦的一段日子。
那时候晏珈玉放心不下他,每天都上门来看他,给他送饭。再一次看到晏珈玉撑着手杖要离开时,他实在忍不住开口:“要不留下吧?”
晏珈玉脚步停住,回头望向秦明珠。
明明晏珈玉的眼神跟往日没什么区别,他却莫名一慌,脸也扭开,“你每天这样跑来跑去,麻烦又浪费时间,要不我们住一块好了,你就不用怕我不好好吃饭了。”
说罢,脸又扭了回来,“除非你嫌我烦,不愿意跟我住。”
“我永远不会觉得你烦。”
晏珈玉留了下来。
父亲那边知道这件事后,让早就想派过来的齐妈,来给他们两个做一日三餐。
齐妈知道秦明珠忙学习,晏珈玉工作忙,所以每日做好饭就离开,静悄悄的。
这套房子只有一间书房,不过秦明珠一点都不觉得晏珈玉吵。相反,他偶尔抬眼,看到晏珈玉在处理公事的时候,更能静下心学习了。
而且他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晏珈玉。
晏珈玉虽然在绑架案后,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但学的东西比他广而深许多。
日子一步步走,转眼冬日到了。
南城这年的冬天格外冷,上完课回来的秦明珠光是走那几分钟路,都觉得自己要被冻傻了,某一天还突然停电了。
所有取暖家电都用不了,一个小小热水袋根本不够支撑被窝温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生季节的关系,秦明珠出生在夏天,极其怕冷。
夜里在床上冻得哆哆嗦嗦的时候,他听到门口晏珈玉的声音。
“明珠,我找楼下邻居借了点热水,重新灌了一个热水袋,你拿——”
话没说完,门就被打开。
秦明珠看一眼晏珈玉的打扮,睡衣外套着羽绒服,也不知道他下了几层楼,吹了多久的风,本就白的脸仿佛能生刮下一层冷霜。
而晏珈玉的腿……
再看一眼晏珈玉递过来的热水袋,秦明珠没有犹豫地抓住对方拿手杖的手,果然手是冰凉的,“今晚一起睡。”
不等人开口,就轻轻推着人往他床边去。
晏珈玉有些闪躲,“还是分开睡,我最近有点感冒。”
“那更要一起睡了,要不然你会感冒得更严重。还有,我冷,有热水袋还是冷!”秦明珠稍稍偏了下头,盯着晏珈玉。
过了几秒。
“珈玉哥。”有人扁嘴。
“好。”有人无奈。
时隔几年又重新睡在一起,秦明珠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不习惯都没有。带着点对少年时期的怀念,他问晏珈玉还记得原来他们一起睡的日子吗。
晏珈玉的影子映在墙上。
他在黑暗中发声,好似也在怀念过去,“记得。”
秦明珠侧身躺着,他伸出一只手,对着光影做了个孔雀手势。从九岁到现在,记忆如车流道路旁的建筑,就算瞬间记得再深刻,终将不断远去。
那个晚上,他们聊了好多小时候的事。聊到兴起时,秦明珠扭腰坐了起来,跟晏珈玉比划他九岁时头发有多长,还唱了一小段戏。
“我愿你早日功名显,我愿你锦衣荣归敬慈颜,你若是不听良言劝,我落发空门去参禅,愿郎君快把痴心断,饱读经篇你学圣贤……”
明明没扮妆,却像是扮上了,雪容桃腮的一张玉脸,转盼流光,仿佛真穿上了那套大红重彩戏服。怕吵到左邻右舍,免不得压低嗓音。秦明珠在寒气里对着唯一的观众,轻吟出口。
唱到“痴心断”,他甚而伸出一只手指,如沾水轻点晏珈玉的眉心。
一句完整词唱完,秦明珠终于忍受不住寒冷,哆嗦着身体缩回被窝里。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离晏珈玉越来越近,到后来,严丝合缝嵌入对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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