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跟牧师祷告过,在那小小的祷告室里。
他问牧师,是不是他做错了太多,所以上帝才这样对他?
牧师回他的话,他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大意应该是劝他宽恕自己。可秦明珠跟自己过不去,他一度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晏珈玉,害死了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
他明明知道晏珈玉骨子里是高傲的,却说了那样过分的话,给晏珈玉心里留下了刺,所以晏珈玉才会冒险动手术,最后不得不截肢。
如果晏珈玉不截肢,他们不会分手,晏珈玉不会从恋人变成守护者,每年偷偷地去看望他,看他游走在各个盛大浮靡的宴会,自己却死在飞往他所在城市的那架飞机。
在医院的很多个深夜,秦明珠都会惊醒。
梦的前半段是他端着香槟,大笑着跟友人们倒数跨年的最后十秒,后半段是一声轰的爆炸声。
“砰——”
每一次惊醒,他就会咬自己的小拇指,咬得血迹斑斑,手指没地方咬了,就咬手腕。后来被医护人员发现,他们开始24小时监护他,防止他自残。
秦明珠换好了衣服,晏珈玉的衣服对他来说太长,他不得不将裤腿卷了卷,才走了出去。
外面不仅坐着曾医生,秦家人几乎全部到场,除了会晕船所以昨晚没登船的祖父。
从秦明珠的父亲到秦明珠的几个堂兄,把房间围得满满当当。他们听说了秦明珠从昨晚到今早一直不舒服,把手里头所有的事都给推了,赶了过来。
“明珠,快躺下来,让你曾叔叔帮你看看。”苏太太率先发话,她焦急得不行,直接去拉秦明珠的手,又问大堂兄,“阿嵘,船返航了吗?我看这情况还是要去医院一趟。”
“婶母放心,我已经跟船长说了,中午之前能靠岸。”大堂兄回。
二堂兄接话,“伯父,婶母,我已经跟我们家的医院打过电话,他们已经派车来码头了。”
“明珠,你饿不饿啊?我给你带了早餐。是要做完检查再吃早餐,还是什么啊?”这是三堂兄在说话。
秦明珠伤感的心情还没完全散去,就被晕晕乎乎地摁在床上。隔着关怀盯着他不放的秦家人,他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晏珈玉。
“珈玉哥!”他忽然控制不住地叫了晏珈玉一声。
秦父回头看了一眼,“珈玉,你过来陪着明珠吧,这小子长这么大,还是胆小鬼,还怕他曾叔叔。”
秦明珠的一只手被走过来的晏珈玉握着,另外一只手他握住了自己的母亲。
曾医生不是头一回见这阵仗,他早习惯秦家人对幺儿的宠爱。
检查过后,他对着齐刷刷望过来的眼睛,唔了一声才说:“没什么事,最多有点脱水,让他多喝点水。如果不放心,可以靠岸之后进医院再做个系统的全身检查,不过明珠今年的检查也就是上个月做的吧,检查结果没问题,很健康,血糖稍微有一点点高,你们少给他吃点甜食,鲜榨果汁也少喝点。”
秦父去送曾医生,几位堂兄被苏太太打发走,晏珈玉看出这对母子要说体己话,便也找了个理由离开。
当房间只剩下苏太太和秦明珠时,苏太太用柔软的手摸了摸自己儿子的额头,温柔道:“幺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叫了只在秦明珠小时候偶尔叫的称呼,“你这样子,很让爸爸妈妈担心知道吗?你的哥哥们也着急,是不是遇到难过的事了?”
秦明珠点头,又摇头,他眼睛红红的,“妈妈,我好想你。”
苏太太闻言莞尔,“那妈妈好高兴,你去年还跟我说你成年了,长大了,不需要妈妈陪了。”
一句话让秦明珠泪水滚落,他哭得泣不成声,就像那年在苏太太的墓前。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天南地北地跑,即使父母打电话问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他虽然会回,但在家待不了多久。
就算在家,他也有数不清的邀约,很少有时间陪父母坐在一起,说说话,看看无聊的电视剧。
父母的时间在一天天变少,那时候他不懂。后来父母接连离世,他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再也没有了父母。
秦明珠想,也许重来的人生是让他来弥补的,来挽回的,弥补原来的错,挽回曾经的失去。
他扬起脸,转泣为笑,“我饿了,妈妈。”
不过重来的人生,很快就遇到问题。
秦明珠不太看得上他原来的衣服了,19岁这个短暂时期,他被大学的艺术气息感染,喜欢奇奇怪怪的衣服,比如胸前有个大骷髅头、能罩住他屁股的黑色长袖,吊裆绵绸裤。
也亏秦明珠长得好看,能撑得起这些衣服。
秦明珠把手里的衣服翻来覆去,转脸问苏太太,“妈妈,爸爸他有新衣服在船上吗?”
苏太太:“?”
第28章
这种奇怪的想法立刻被苏太太否了。
“怎么好端端问起你爸爸的衣服,难不成你还想穿你爸爸的衣服?”苏太太失笑道。
她望了望秦明珠手里的衣服,“你这些衣服我原来就欣赏不了,怪模怪样的,但你爸爸的衣服也不适合你,你要是穿,大了不说,颜色还老气。”
说到这,苏太太对着秦明珠身上这套打量起来,“这是珈玉的衣服吧?”
秦明珠被问,也低头看了看自己。他忍不住用手指在衣服抚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好看,就是大了。“苏太太眼神柔和,“珈玉这孩子昨天第一次没坐轮椅出现在这种宴会上,我本来想让你多照顾照顾他,结果他照顾你一晚上。”
秦明珠已经知道他重生的时期——十九岁生日的当夜。
上辈子就是在这个夜晚,晏珈玉同他告白,但那时候他只把晏珈玉当哥哥,结结巴巴地拒绝并逃跑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问苏太太:“妈妈,昨晚珈玉哥送了我礼物吗?放在哪里?”
“你昨晚的礼物都收在一楼最大的房间,明珠——”
话都没说完,人已经跑了。
秦明珠想起了一件事。
上辈子他被告白后,当缩头乌龟当了好久,后来也没想起来晏珈玉那晚送的礼物。
他每年生日都收很多礼物,礼物太多,有些礼物都没有被拆的机会,没拆的礼物多半会被苏太太拿去做慈善。
秦明珠走进苏太太说的那间房,开始找晏珈玉送的礼物。礼物堆成小山,他索性席地而坐,一件件地拆。
上辈子过了四十岁之后,他忽然就不喜欢过生日了,他发现他邀请来的朋友,其中有绝大部分的人面目变了。
他们会谈论一些原来从不感兴趣的事,国际形势、生意、股票基金,雪花般的名片游离在一个又一个人的手上,所有的宴会通通变成生意场。
秦明珠不喜欢这样的话题,他试图说些他们原来讨论的,可有人似笑非笑地对着他说:“我们明珠还是喜欢这种,几十年都不变的。”
“明珠跟我们这种俗人不一样啦,过了四十岁,样子一点都没走样,原来有爸妈宠着,现在又跟一个小老公结婚,没有孩子,天天二人世界,不知道多幸福。”
“是啦,是啦,你们知道吗?原来有一次,明珠只不过在朋友圈发自己想吃的食物,他那家那个小老公台风天都跑出去诶,不怕死,我们艳羡不来的啦。”
“明珠,你那个工作室现在怎么样?每年的单子多不多?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下客户?”
“他的工作室不用你介绍了,明珠接单看眼缘的,不是说给钱多就接。”
生日宴散了后,秦明珠想了很久,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在空中阁楼住了太久,只知道风花雪月,不知人间真象。
后来一件事让他彻底对生日宴没了兴趣,他的一位朋友公然带了自己的情人出席。
秦明珠当时特别不舒服,他觉得对方这种行为既在侮辱自己的配偶,也在侮辱他,于是他将朋友请了出去。
当晚他跟盛英祺提的时候,盛英祺却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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