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渐渐形成不用说的默契。
秦明珠躲在衣柜里的时候,总是晏珈玉在外面守着。
*
这一夜,他听到衣柜被轻轻敲了五声。
这是他和晏珈玉的暗号。
珠,发声第一声,玉,发声第四声,加起来就是五声。
秦明珠从臂弯间抬起头,满脸是泪地看向衣柜门。
衣柜门在这时被拉开,温暖昏黄的灯光从外流泻进来。
本该睡着的人站在柜门外。
那是晏珈玉唯一一次把他从衣柜里抱出来。抱出来的时候,他耳边始终是晏珈玉温声安抚的声音。
“没事,明珠。”
“别哭,我真的没关系。”
“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好了,不要哭了。”
明明伤人者是他,可被伤害者却还要来安慰他。
秦明珠的双臂忍不住越发圈紧晏珈玉的脖颈,泪水涟涟,反复说对不起。
他的对不起最后是被一个吻打断的。
晏珈玉吻了他。
哭声立刻变成了打嗝声。
“呃!”
秦明珠立刻捂住唇,他的睫毛湿漉漉,又因为藏在衣柜里很久,浑身闷出一身汗,水渍渍晶莹的细汗贴着光滑雪白的皮肤,像刚出蒸笼的粉包子,薄薄皮囊,香温玉软。
“现在我也做了我觉得很过分的事,该我跟你说对不起了。”晏珈玉目光轻轻和秦明珠一触,“对不起,明珠。”
秦明珠心里除了惊愕,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怯,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他本能地再次跑了,就像十九岁那次被告白一样。
而逃走的他,没有回头看晏珈玉的表情。
-
秦明珠躲回了自己房间,几乎一整夜没能睡着。
那个吻反复在他脑海里浮现一遍又一遍。
他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如果有人没经过他同意就触碰他,他一定会生气。
若是还敢夺他初吻,他肯定是大发雷霆的。
可为什么他不对晏珈玉发火?
为什么呀?
直到第二天,秦明珠也没想明白,只好装作那个吻没发生过,但他却发现不仅是他装没发生过,晏珈玉也不提那个主动的吻。
并且晏珈玉还变了。
秦明珠发现晏珈玉对他的一些亲昵小动作越来越少,没有了摸头,没有了擦嘴,也没有抱着一起睡的事情了。
晏珈玉变得很忙,如果他晚上抱着枕头去找晏珈玉一起睡觉,只会是他独自先睡。等他睡醒,已经在自己的床上。
秦明珠丧失了许多在晏珈玉这里的特权,虽然晏珈玉依旧对他很好,比如还是会排长队给他买糕点。
原来有人追秦明珠,连着几十天、上百天地给他送东西,嘘寒问暖,有一天那个人忽然消失了。
过两天,秦明珠看见对方在跟另外一个人亲密说话,他目不斜视,被朋友们簇拥着走过去。
又过了两三周,那个人又找上门,说秦明珠根本没有心。
秦明珠有心的,只是他原先都不明白自己的心。
对他好的人太多了,走了一个又会补上一个新的,所以他从来不缺爱,也从来不挽留身边的人。就像花房里的花,谢了一朵,总会开新的一朵。
可晏珈玉从来不是花。
当秦明珠发现晏珈玉对他的方式有所改变,自己会这么难过后,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他很在意晏珈玉,不是在意亲人的那种在意,他不想让晏珈玉知道朋友的事,是因为他怕晏珈玉会跟朋友在一起,是因为他喜欢晏珈玉。
晏珈玉亲了他,他却没发火,也是因为他喜欢晏珈玉。
秦明珠想明白的瞬间,为自己的自私和迟钝而羞惭。
迟钝也许还能改一改,但自私——
秦明珠觉得他大概是不想让晏珈玉跟别人在一起的,光是想一想那种场景,他已经觉得痛苦。
想通的秦明珠先去找了那天的朋友,他跟人道歉,然后说了自己喜欢晏珈玉的事。
“所以我不能帮你跟他告白,如果你要告白的话,你自己去,但我也提前跟你说好,我会跟你竞争。”
朋友听到这样的话,却是苦笑,“谁敢跟你竞争啊,而且我也舍不得。我还怕我跟你哥在一起,你到时候拿眼泪把我淹了。”
开玩笑似的真心话,平时秦明珠听了多半会恼,会嗔怒地瞪人,但这一次他很认真地说了谢谢。
那人听了,更为苦涩摇头,半瞬后又笑着说:“也好,你哥跟你在一起,以后你名草有主,能少许多狂蜂浪蝶,那些人我瞧着都烦。最近学校论坛又多了你好多帖子,你看了没?”
秦明珠心思已经不在对话上了,他敷衍地支吾几句,满心都陷在怎么跟晏珈玉告白这件事。
他从没跟人告白过。
做了很多功课后,一个告白的雏形在秦明珠脑海里开始构建。
他要做一个晏珈玉的雕塑。
秦明珠一个人画设计稿,请专业里的同学帮忙,没日没夜将自己关在雕塑室。
他怕晏珈玉发现端倪,借口说他要参加比赛,所以会很忙,也怕对方看到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因此每天都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冲了澡再回来。
辛苦了几个月,秦明珠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
金色日光透过三米高的透明落地窗,落在等人高的纯白大理石雕塑上。青年敛眉垂眸,神清骨秀,赤.裸英伟的后背生出一双巨大翅膀,羽翼上每根羽毛都栩栩如生,如鸽子血的绸布似水穿过腿部,手杖变成法杖,极具野性又神性化。
秦明珠觉得这可能是他这一生最得意的作品了。
可他的告白失败了。
晏珈玉在所有人面前接受了他的告白,可等只剩他们两个人时,他说。
“我不能答应你,明珠。”
第14章
秦明珠住回了自己家。
祖父前段时间去了从政的大伯所在的城市探亲访友,那里有一些祖父的老朋友。父亲和几位堂哥在忙大型收购案,母亲忙于筹办女性互助慈善晚会。
秦家人还没有人注意到秦明珠的不对劲。
他将自己关进工作室,告诉其他人,他要准备期末考。事实上,秦明珠只是对着一堆工具、材料发呆。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几天。
骤然,不知道丢到哪里的手机响了。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许久后在窗帘后找到响个没停的手机。
打电话来的人跟秦明珠的关系勉强算得上发小,他们从幼儿园就在一个学校。
“明珠儿,听说你最近脱单了?”
电话那头的话让秦明珠呼吸乱了一瞬,他没拿手机的手蜷缩起来。
那头的单燃继续说:“既然脱单了,出去玩吧,给你办了个轰趴,把你家珈玉哥也叫上。”
秦明珠手指抓紧衣服,又松开,雪齿在殷红的唇瓣上重重一咬,“你知道他不喜欢你那种轰趴,他嫌乌烟瘴气。”
单燃低笑,“珈玉哥就是跟我这种人不一样,那明珠儿你嫌不嫌乌烟瘴气?我请了国外的表演团,特意来庆祝你脱单。你以后跟你珈玉哥在一起,这种轰趴怕是难参加了,所以今晚来不来?就当最后的狂欢。”
最后的狂欢?
秦明珠在心里默念。
是狂欢吗?
一分钟后。
“来。”秦明珠听见自己说。
*
占地一千多平的别墅灯烛辉煌,从几米高的落地窗可以一窥别墅内部情况。
铜鎏金玫瑰绕细枝条复古吊顶灯,悬挂布下暖橘色灯光,大理石柱直顶星河纹天花板。秦明珠一手端着酒杯,另外一只手拿着羽毛金链面具,虚虚地遮在脸前。
大量活花加浓郁香水味将这里熏成一个热烘烘的、烂熟、纸醉金迷的世界,金箔纸从巨大花球中落下,最中央舞台上的衣着暴露、艳色夺目的各种肤色人妖,他们纵歌热舞。香槟如水流,泡沫空中散。
人声、欢笑声、音乐声充斥耳朵,可秦明珠却魂不守舍,他无意识地一口又一口喝酒。
——“我不能答应你,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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