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沥看他:“王兄知道你主意多,但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轻举妄动,无论如何,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容穆跑到前方,拦住南代王:“我们就不能相信一次商辞昼吗?相信他早就对此事有所部署,相信整个大商在他的示意下都会对我容穆全然开放!”
容沥看着他:“阿穆,你知道他是谁?他是大商嫡皇子,出生时生母便去了,先帝见他可怜,便给了他太子的身份,但幼时没有母家庇佑的他就像是一块肥肉掉入了狼群,你以为他这么多年都是怎么活下来,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他手上沾满血腥,面如良人心似恶鬼,哪里有那么容易便将心腹后背露给旁人,而这个旁人还是刚与他交战过的南代国。”
容穆听着这些商辞昼从没有告诉过他的童年过往,细瘦眉尖微微皱起。
容沥:“你好好想一想吧。”
容穆看着容沥的背影,忽然道:“手上有鲜血的人就一定是恶人吗?杀身上位就一定是他想要的经历吗?王兄,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恶鬼动了真情,会不会自己绑住手脚,走下那被鲜血浇筑的王座祈求我垂怜眷顾,叫那手底下大大小小的鬼众,都匍匐在我容穆的面前不敢造次?”
南代王停住脚步。
容穆接着缓缓道:“我不相信,一个能漫山遍野抓萤火虫给我的人,会对我造成一丝半点的伤害,王兄,为何我们就不能信任他一次呢?就一次,只要我去找他,大商边境驻军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西越与大商事毕,于南代也有稳固之功。”
容沥深深的呼吸了一瞬:“你是铁了心的想去找商辞昼,是不是?”
容穆上前两步,“碧绛雪还在盛放尚未枯萎,此时便是我最好的状态,再耽误下去,进了冬初,我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否保持住在外界的身形……王兄,我很少想这么去做一件事情,我不想后悔一整个冬天,冬天,对花来说已经很难熬了。”
容沥闭了闭眼睛:“阿穆,你可知道,碧绛雪是最后一株王莲,你若出点什么事情,王兄再没有一个十年,为你培育出能共用的身体了。”
容穆脚步一顿,走到容沥面前,他看了看这张相似的充满着血缘亲情的脸,想起小时候二人之间的打闹趣事。
他喉骨滑动一瞬,回到南代王庭以来,第一次轻轻钻进了哥哥的怀中,犹如小鸟归巢一样依恋又柔软。
“王兄,不论是你,还是商辞昼,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可能不敢相信,我在大商的时候,商辞昼最奢望的就是我给予他一次信任……但是我很少给他,一直防备着他,甚至经常跟他怄气,叫他每晚睡觉都只能给我压被角,他是皇帝啊王兄……却对我这么好,好的毫无底线,王兄,你答应我,就这一次,我想尽我所能的帮帮他……从没有人能叫他松懈一口气,他太累,也太孤独了。”
容沥听着胸前传来的闷闷的声音,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低声道:“你是我南代最珍贵的一片雪,偏偏要落在大商最污最恶的人身上,大商一百零三城,每城都有一名主将两位副将轮守,除此之外还有城主府盘驻,这一路就算顺顺利利,你也得走上整整一个月之久,你为了他,值得吗?”
容穆沉默,摇头:“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不懂,我现在只知道,我就是想见他,他走那日我还没有这样的感受,只是时日越久,好像心里就越按捺不住,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跟厄尔驽相耗?草原还不是大商的主场,到处都是危机四伏。”
容沥抚了抚他的背,过了不知道多久才道:“他的领土有一座城池叫沉水城,守城的将领秦霆是出了名的亲皇派,他半生戎马护卫国土,除了商辞昼的话谁也不听,你若是能一次叫开这座城门,叫秦霆放你长驱直入,王兄便允许你去找他,若是叫不开,你便再不许提这件事。”
容穆抬头,眼眸微微一亮:“王兄可说话算数?”
容沥无奈一笑:“王兄拿你有什么办法?要是说话不算数,便叫我一年都得不到阿穆主动抱我。”
容穆又撞入他的怀中:“一年太长了!我天天都要抱王兄!”
他收紧手臂,深深的钻入了容沥怀中,待过了几息才放开,像一只欢快的得到自由一样的鸟儿飞远了。
容沥看着容穆白袍翻飞的背影,深邃眼眸定住,半晌才眨动了一下。
商辞昼啊商辞昼,你可知南代从没有一位花君,能如阿穆一般大动私情,他们是怜爱众生,但也薄情独身,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叫一个生来不该拥有私情的灵物,为你一人偏爱到如此地步?
容沥微微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来人。”
有护卫从身后走出:“王上有何吩咐。”
容沥道:“去找原绰,叫他拨三千神射手,配最好的良驹,穿最厚的银甲,为穆王殿下所用。”
护卫顿了顿:“是,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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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代国历九月初,王都莲子叫卖已经接近尾声,医馆人人喜笑颜开,小孩与老人面色红润,得了呕血重症的人也已经能下床行走,如此天大的功德却无人可承担,人们只好将这等改变都加在带来变动的穆王殿下的身上。
一时之间城内香火旺盛,因被王上禁止此类行为,大家全都在暗地里偷偷感恩。
只是他们日日想要感谢的王殿下,此时已经身在大商与南代交界的又一座城池——沉水。
三千神射手浩浩荡荡,原绰本不愿调度这么多兵马,但一听是容穆想要,沉思一瞬竟然大手一挥又添了许多箭矢装备。
一丝银线逼近沉水城,神射营人人蜂腰猿臂精神朗朔,掩住唇鼻的银白盔帽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双锐利眼眸,这是一支令大商警惕不已的神兵利器,却要在此刻完成历史上从不曾记载的奇异行动。
他们是敌国,不久前的夏时,才刚刚打完一场汉口河战争,而如今,那位嫡王子殿下却要带着他们直入大商腹地。
神射营训练有素,就算心中再怎么惊异面上也从不显现,他们是王族手中精锐的箭矢,王族指向哪里,他们便服从指令射向哪个方向。
沉水城的城墙逐渐出现在眼前,有瞭望的小兵看见这只军队,吓得直接点起了黑烟警示。
没过多久,一身穿盔甲高近八尺的将领便登上了城楼,他看着远处的军队神情一肃,立即调兵遣将布防军阵。
陛下此时远在西越边境,若是南代蓄意进攻,的确不是一件小事……秦霆面色显露出一丝狠辣,有一陈年旧疤横亘于他的眉骨之上,叫他整个人更加凶狠异常。
但是陛下早就暗中秘信,不叫大商与南代再进行交战,南代也安宁了好一段日子,此时前来,究竟是敌是友。
秦霆按兵不动,直叫南代神射手近到了百米之外。
这已经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距离,他正要喊话,就见领头几排兵马微微避让,露出身后一辆极其坚固奢华的王驾来。
秦霆面色一顿,眼眸扫了扫,发现连拉车的都是汗血宝马,当真是暴殄天物,也不知来的是何方人物——他上前一步:“贵驾有何要事?”
三千的骑兵竟然除了马儿响鼻,不曾发出别的一丝一毫的声响,秦霆心内警惕,正要再开口,便见那车驾被一只瘦白的手掀开,下一瞬,从中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长发用丝带高束,面容如雪如仙,浑身上下无一不精致漂亮,就连鞋尖都镶嵌着宝珠。
风中有铃铛声音传来,沉水城的落叶卷着飞过了秦霆的眼睛。
容穆深吸一口气:“秦将军可认识我?”
秦霆按下已经拔出的长刀:“穆王殿下……”
容穆点了点头:“是我,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秦霆道:“什么方便?”
容穆抬起下颚:“本殿下要过这沉水城,我算了算,要见到你们陛下,我一共要过四十多座大商城池,不亚于走完我南代全境,秦将军不要叫我在第一关便打道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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