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批前线的车队回来了。穆仲夏在大巫的朵帐救治伤员。大巫则在祭台上为死去的族人祈福。今天没有下雪,但风很大。穆仲夏的脸部皮肤完全不敢尝试迎接这里的风,他的脸因为过度的寒冷和从围巾的缝隙里吹进来的风而泛红发疼。为此他很懊恼来亚罕的时候没买些女人用的保养品,在这里真的十分的需要!
朵帐里,古安和几名部落的少女、少妇在协作穆仲夏处理伤员。古安不时看几眼穆哥的手指头,上面有着好几处冻伤。穆仲夏救治伤员的时候不能戴手套,十根手指上的冻伤很是扎眼。古安的眼圈红了好几次。在穆仲夏给又一位伤员缝好针后,古安走过来,把一个暖手宝塞到穆仲夏的手上:“穆哥,你休息一会儿吧。”
穆仲夏的手指头有些僵硬,加上冻伤,令他活动更加困难。知道自己不能勉强,穆仲夏抱着暖手宝问:“你们可以吗?”
古安:“可以。”
穆仲夏:“那我在旁边看着。”
其他人接下了穆仲夏的工作,没有人会不满。如果可以,他们都想让穆大师回朵帐里休息。只是他们处理伤员的经验还是不够,需要这个人在一旁盯着。
连续忙了四天,这一天早上,穆仲夏起来的时候有些晕晕沉沉的。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烧。心想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天也太冷了。他拿出一支退烧药剂喝了。害怕自己生病,穆仲夏想了想没有出去,而是重新钻回被窝。
过了有一会儿,古安过来了:“穆哥,你在里面吗?”
“我在,进来吧。”
穆仲夏有些昏昏欲睡的。
古安进来,看到穆哥还躺着,她稍稍侧身,心里却担忧了:“穆哥,你怎么了?”
“我有点累,想多睡会儿。”
古安一听放心了,说:“那穆哥你睡吧。有需要你出面的事情我再来找你。”
“好。”
古安出去了,穆仲夏拉高被子蒙住半张脸。药效上来了,穆仲夏闭上眼睛,意识很快模糊。
穆仲夏累了,部落哪怕有需要他出面的事也不会有人来找他。泰瑟尔不在,缪什卡也担心把穆仲夏累坏了,冻坏了。穆仲夏手上的冻疮同样令缪什卡十分揪心。穆仲夏可是机械师,如果他的手冻坏了怎么办。
穆仲夏这一觉一直睡到半下午,出了一身的汗。似乎退烧了,穆仲夏虚弱地摸摸脑门,不烧了。翻了个身,穆仲夏楞了下:“阿蒙达?”
阿蒙达正看着他,最近紧抿着,眼底有些发红。阿蒙达爬过来,摸摸他的脑门,害怕地问:“穆阿父,你病了吗?”
穆仲夏心里咯噔一声,努力扬起笑容:“没有,只是有些累了。”
阿蒙达带着几分哭腔立刻说:“穆阿父,你休息吧,不要去救人了。”握着拳头,一边是穆阿父,一边是自己的族人,阿蒙达没有多少迟疑的就选择了,“穆阿父,你不能生病……”亚罕的雪季,很多人就是一病不起,最终回归雪神的怀抱的。
穆仲夏:“好,我休息。阿蒙达,给我泡一碗麦片粥吧,我想吃。”
阿蒙达擦了把眼睛,站起来就去拿麦片,给穆阿父弄麦片粥。
听说穆仲夏可能病了,缪什卡和大巫这些人急坏了。古安丢下手里的活计就往兄长的朵帐跑。看到穆仲夏躺在榻上,面色发白,古安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古安,快起来!阿蒙达,去扶你伊莫!”
穆仲夏刚要掀开被子,就听到古安嚎哭起来:“一定是我!一定是我!”
穆仲夏立刻猜到了古安在想什么。他火速掀开被子走到古安跟前一把拽起她。不顾眼前的发黑,他抱住古安:“不许瞎想!我没有生病,只是累了。”
古安听不进去:“是我,一定是我害了夏哥……”
穆仲夏:“如果你这么认为,那我在伊甸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不许瞎想。我有些累,你来帮我照顾阿蒙达。”
古安哭得泣不成声,又不敢就这样跑出去惹夏哥担心。她和阿蒙达把穆仲夏扶到床边,让他躺下继续休息,然后她擦干眼泪,给夏哥做吃的。
穆仲夏吃了一碗麦片粥,吃了一张古安做的饼子就实在是吃不下了。见他很难受,古安忍着泪涌,扶夏哥躺下。结果穆仲夏这一躺,却变得更严重了。他的体温在短时间内急速升高,穆仲夏觉得自己身上的热量都能煎蛋了。
大巫来到了泰瑟尔的朵帐,为穆仲夏吟唱祈福的歌曲。头领部落的男男女女们聚集在泰瑟尔的朵帐外,为穆大师祈福,祈求雪神不要带走穆大师。缪什卡的头发一夜间急白了一半。
穆仲夏烧得失去了意识,阿蒙达第一次哭得那样的伤心。古安守着穆哥,抱着阿蒙达,脸上流着泪,眼神却有些飘忽。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害了穆哥。她贪恋朵帐的温暖,不肯坚持去脏洞,血光就应验在了夏哥的身上。如果夏哥出事,她就是部落的罪人,她永远都对不起阿兄。
昏迷中的穆仲夏被人喂了退烧的药剂,喂了水,可温度始终不见下降。他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煮沸了。明明睁不卡眼睛,体温高得吓人,穆仲夏又诡异地感觉自己又是清醒的。他能清楚地察觉到周围都有谁。谁进了朵帐,谁出了朵帐。古安说了什么,阿蒙达做了什么,古安和阿蒙达在哭……周遭的一切他都很清楚。但他就是睁不开眼睛,身体滚烫得似乎有什么要从体内炸开。
穆仲夏烧了整整七天都不见退,不过眼睛勉强能睁开了。可睁开眼睛,眼前就是无数的雪花点,就仿佛儿时电视台节目还不是24小时全天候播出时,到点节目结束,屏幕就变成了雪花点,还是彩色的。红的,蓝的,绿的,黄的……穆仲夏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变成色盲,再也分不清颜色。
脑浆还在热得咕嘟咕嘟冒泡,冰凉贴上脑门,他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古安和阿蒙达把冰凉的雪隔着毛巾放在他的额头,缓解他的热度。这是最近这段时间两人跟他在一起学的物理退热方式。外面响起了号角声,穆仲夏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古安和阿蒙达同时向外看——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古安让阿蒙达继续给夏哥降温,她起身跑出朵帐。
部落里的人都在往外跑,古安听到似乎有人在喊“回来了,大家回来了”,她拔腿跟着族人们往部落外跑。
巨魔象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古安的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阿兄回来了!是阿兄回来了!古安拨开前方的人群拚命向前跑。前面的人发现是她,纷纷让开。穆仲夏的高热是最近压在头领部落每个人心上的一块巨石。
泰瑟尔从巨魔象上跳下来,从一名鹰侯的手里牵过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木宰跑过来,泰瑟尔策马向部落里奔驰,他是一刻都等不及想要见到他的拿笯。部落的族人见到凯旋而归的战(勇)士们,纷纷爆发出欢迎的吶喊。可在见到泰瑟尔后,族人们的欢迎陡然减弱了许多,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难过。
泰瑟尔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心打了个突。泰瑟尔夹紧战马,战马跑得更快了。前方,苏旺比骑着马,带着古安疾驰而来。族人们纷纷让到一边,欢迎的吶喊声彻底消失,和凯旋而归的战士们一脸欢庆的笑容不同,部落的族人们却收起了脸上的喜悦,带上了难过。
泰瑟尔的表情冷沉了一瞬。苏旺比的战马在他的面前停下,古安从马上跳下来,眼泪涌出:“阿兄——!”
泰瑟尔勒马,下马,直接问:“仲夏怎么了!”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所有这些的反常,是因为他的拿笯!
古安捂住嘴,大哭了起来,苏旺比走过来,一掌拍在泰瑟尔的肩膀上,面色沉痛地说:“泰瑟尔,你先回朵帐,穆大师病了,病得很严重。”
轰的一声,泰瑟尔高大的身躯晃了一瞬。下一刻,他迅速上马,一鞭子抽在战马屁股上,什么都顾不上地向他的朵帐飞奔而去。
图拉森和汗巴纳策马跑过来,急问:“泰瑟尔的拿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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