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忽得听门外响起了“叩叩”地敲门声,卫瓒喊了一声进来,便见随风急匆匆进来,神色几分肃然。
却是低声道:“证人在京郊附近遭了劫了,这会儿咱们已经带人躲起来了,等着接应。”
林大夫的证人。
安王开始动手了。
卫瓒一听,便知事态紧急,便起身来:“知道是我们的人了么?”
随风低声道:“他们看样子是刚刚发现的,还不知道。”
卫瓒便沉默了片刻,道:“帮我找个遮面的东西,我亲自去。”
随风应了一声,匆匆去寻。
卫瓒低下头,对沈鸢说:“我两日一定回来,我留传信的鸽子给你,若有急事,便告知我。”
沈鸢也晓得事关重大,面色几分凝重,说了声:“好。”
卫瓒却忽得凑近了。
沈鸢以为他要说什么暗语。
却听卫瓒轻声戏谑道:“这城中杏花不艳,待我回来,从山中折杏给你。”
“状元郎。”
沈鸢却是怔愣了许久。
只低头看自己杯中热茶,如湖心落一瓣花。
原本几分迷茫,如今却更生层层涟漪。
半晌听得步履声匆匆,从窗口瞧着那人身姿矫健、箭袖轻甲,一骑白马而去。
又是止不住心里骂,这卫惊寒只会这些蛊惑人的本事。
他多少烦恼都是他带来的,半点儿忙帮不上,却只搅得他心乱如麻。
而且……
怕不是故意跟他作对的,榜都没下来,就喊他一声状元郎。
待下了榜,这人又不知道哪儿去了。
若真得了状元,他还要跨马游街,还有御宴在后头呢,哪儿就在乎他一枝杏花了。
这人就是存心见不得他风光。
第81章
京郊废庙。
卫瓒带人赶到的时机恰到好处,是证人藏身荒庙之中,险些被截杀的关头,一场鏖战过后,地上只余横七竖八的尸首。
寺庙中神像剥落了彩绘,不知怎的,便有几分狰狞面孔。
地上死士一只手颤抖着欲抓起匕首,却是被一只锦靴碾过手腕。
骨骼尽碎。
卫瓒却视若无物,面无表情踏了过去。
随风在身侧低声问:“这些人怎么办?”
卫瓒说:“就地格杀。”
“问不出什么,留着也是祸患。”
随风应了一声“是”。
枪尖还染着红,面具上也沾了点点血痕。
随风似乎已是习惯了,那位他自小追到大的小侯爷,独自在外时,总是含着几分冷漠,这短短一年的功夫,却越发与靖安侯神似,甚至比那位久经沙场的靖安侯还要冷上三分。
将领的冷漠是残忍的,亦是可靠的。
倚在门边的卫瓒却仿佛听着了什么声音似的,微微皱起眉,那声音自远处而来,逐渐由远及近,最终他伸出染血的手,却是接过了一只雪白的鸽子。
他解下鸽足上细小的竹筒,细看了半晌,却是拧起眉来,半晌轻声道:“京北大营异动。”
安王这一世没了死士,便借着昔日质子的名声,隐有拉拢驻京四营的态势。
卫瓒心里头有数,便早早在各营扎了眼线。
如今京北大营一动,卫瓒便立时觉着事态不对。
正是思忖之时,便见又飞来一只白鸽,卫瓒只拆了信一瞧。
是沈鸢的字迹,清隽雅致,寥寥数字,大意是已得了状元,准备赴宴。只是昨日会文殿走水,今日御宴照常进行,改安排在宫外的皇家别苑。
另有辛人,欲观礼于侧,圣上已准奏。
卫瓒只瞧了个大概,便是面色一变。
随风识得这是家中的鸽子,又见他面色有异,便问:“可是沈公子出了什么事了?”
“不是沈折春,”卫瓒道:“是安王要动手了。”
每至科举殿试之后,皆有御马游街,赐宴招待新科进士,至嘉佑帝一朝,更是年年亲临,以示恩荣。
民众起了个别号叫文曲宴,道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来,才得中进士。
这御宴历来安排在京中会文殿,如今会文殿走了水,便急忙改在了宫外北边的山上别院,连带着圣驾此刻只怕也已经启程了。
若是联系京北大营的异动一看,却是不言而喻。
卫瓒看着身后荒庙中横七竖八的尸首,喃喃说:“难怪只派这些人来。”
安王也没想到,这两事竟这样巧合撞在同一时间,便压根儿来不及细查,更分不出多少人手来。
如今对安王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这次嘉佑帝临时移驾别院,守备必然不如往常严密,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连会文殿走水,都看起来不甚像是个意外。
卫瓒只片刻便想通了这里头的算盘关窍,将手中纸条一翻,却见后头写了一个:“万事小心。”
——便知道沈鸢心里也多少有了戒备。
卫瓒垂眸只将这纸条收入怀中,却提起枪,立时翻身上马,扬声道:“传令,所有人即刻启程返京。”
随风说:“咱们去报圣上?”
卫瓒道:“来不及了,直接去求援兵。”
按着信鸽传讯而来的时间,此刻只怕圣驾已然到了别院,哪里有时间去报讯。
随风说:“那若别院被攻破了可怎么办。”
卫瓒却是轻声道:“不会这样快,梁侍卫应当也随驾了。”
“……还有今科的状元郎在。”
唯独在说这话的时候。
卫瓒几分冷意的眸子,闪过了一丝别样的光。
……
皇家别院。
嘉佑帝正端坐其上,殿中正仿效周礼,令众伶人持箭矢,做燕射之舞。
而在这之下,便是一众新科进士,虽已令众人无须顾忌,只管饮酒行乐,众人亦不敢放肆。
只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宫殿天子,又忍不住目光往今科的沈状元身上去瞧。文人多好颜色,虽说历年天子点状元,多少都要挑那眉目端正俊秀的,但今科的状元却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又是一身红袍昭昭,实在夺人眼球。
前几日便有人忍不住上门攀谈一二,才晓得竟是状元郎虽姓沈,却住在靖安侯府,进出时俨然如侯府半子,车马衣衫皆是贵重,就连说书人,也能说出这沈公子的二三事迹来。
有意结交的人便越发络绎不绝起来。
作诗写词时,皆一口一个“折春”地喊着。
那状元郎也神色温和一一应下,周旋应酬,滴水不漏。
可避开人去,沈鸢忍不住与梁侍卫静静互换了一个神色。
他开宴前便寻了机会,将自己的忧心同梁侍卫说过,梁侍卫也已遣了人去别苑山下勘察,一旦有异动,便会即刻回来报信。
只是他心中仍是忐忑。
他已给卫瓒传了信去,卫瓒的信息要比他多得多,若真有异,卫瓒必定会第一个来驰援。
那这里必须得撑到卫瓒来的那一刻。
可越是没发生的事情,越是教人心惊肉跳。
沈鸢慢慢垂眸,以长睫掩下眸中异色,正逢嘉佑帝唤他近前,与他温声道:“听闻沈状元如今身子已好些了。”
沈鸢知道这消息只能是卫瓒说的,便恭谨道:“蒙浴圣恩,已好得多了。”
嘉佑帝便笑道:“当日在国子学中见你,不想你竟有这般才学,惊寒这小子,旁的胡来,看人却很是精准。”
沈鸢低低应了一声。
不知怎么,这时越是提起卫瓒,他心里头越发是复杂难言。
正在此时,却忽听那辛三皇子起身道:“这燕射之舞,虽名为燕射,却未免绵软无力,我携了奴仆数十,亦擅舞蹈,不如请诸位也瞧一瞧。”
众人闻言,便是微微一怔。
沈鸢也循声看去。
便是这位辛三皇子,一怒之下杀害了昔日的质子盛愔。此人如今已在辛封王,面见时,已不当再称三皇子,细细看去,已是中年,眉眼中仍是暴戾烦躁之色,分明毫无耐心观赏这满是文人的宴会,却又带着几分恶意,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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