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阿鸢!阿鸢最近说话老准了!”石鸢握拳低声道。
秦云盏冲她龇牙,奈何人已经迎上去了,不得不一脑门官司的正视阳悯长老。
“是我。”他说。
阳悯长老掀起满是褶皱的眼皮,又垂落,干枯的唇角不易觉察的上扬了一瞬。
“与苏九重那小子竟有几分相像。”
秦云盏:“?”
秦云盏:“您这是骂我呢还是——”
阳悯长老:“——年轻时。”
秦云盏舒坦了:“喔!”
阳悯长老道:“若苏九重这些年不胡来,有你这样的英雄少年振兴宗门,箫下隐居何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当真是叫人可恨又可叹。”
秦云盏轻轻吸气。
他倏地扭头,望向师云琢,激动的直踮脚,“师兄,师兄!长老他在夸我唉!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是英雄少年唉!”
师云琢看着他这般模样,好像屁股后面有个小尾巴在螺旋似的转,不禁啼笑皆非。
“知道了,你先听阳悯长老把话说完。”
比起他们这边儿小范围的激动情绪,那厢,柳乘风宛如被迎面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强颜欢笑也难。
“阳悯长老秦云盏他——”
“悬镜门二十年前的旧事我恰好略知一二,故今日前来主持公道。”阳悯长老打断了他的话语,嗓音微沉,“裘难乃是大乘境符修,即便没了肉身,想要在招摇山中掀起腥风血雨也是轻而易举之事,无人能困住他,他利用活人死人栖息藏匿,祁掌教命人挖坟寻找是明智之举,箫下隐居二人将山头掀开更是破劫机遇,并非如你所言放出了裘难。”
柳乘风双目怒张,他显然没有料到阳悯长老会这么一门心思的帮秦云盏说话,同时否定自己,翕动嘴唇显然还想置喙几句,却不料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柳吟川施施然开口道:“是啊,若是让裘难寻得机会在这死尸身上修生养息,无人能将他找出,待他重整旗鼓,再趁悬镜门不备大开杀戒,那后果才叫不堪设想此番真是多亏了云盏与云琢,乘胜追击将他诈出,才免去了悬镜门往后的诸多后患。”
“吟川仙尊所言极是。”阳悯长老点头道。
“当真是长老深谋远虑,我方才竟未看透这一点,真是惭愧。”柳吟川叹惋道。
“吟川仙尊说笑了,实乃裘难狡诈阴毒,不知者无罪。”阳悯长老道。
柳吟川这番话竟然悄无声息的转变了风向,场上众人一时无言,当即都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大多不敢再出言诋毁或是质疑,只恭恭敬敬的附和道:“阳悯长老高见。”
柳吟川威严道:“由此可见,凡事不可只看表面,这世间妖邪诡计多端,法力高强者亦不在少数,尔等还需勤加修炼,向秦云盏这样优秀的弟子看齐,方能在面对危险时全身而退!”
众人齐声道:“谨遵吟川仙尊教诲!”
那厢,柳乘风目眦欲裂,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眼中德高望重又本领高强的亲生父亲,居然会临阵倒戈,像一根纯粹的墙头草。
他整个人都在因为憋屈和愤怒而细微的颤抖着,脸色青青白白。
无极子在他的心底冷笑了一声,而后沉声道:“乘风,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你要我如何”柳乘风在心中怒吼道:“外人打我的脸也就罢了!他是我爹!他是一派之长!!是大乘境的剑修!!!他为什么也要帮衬着外人让我难堪!!!”
“与大势相悖于你没有好处。”无极子低声道:“你爹这缩头乌龟的性子,关键时刻倒也算是个优点,乘风,去,与秦云盏握手言和吧。”
“什么?!”柳乘风失声道:“你要让我去与他握手言和?!你要让我向他低头!!他一个杂种!!!废物!!!”
“我此前一直觉得他不值一提”无极子的声音越发低沉,变得肃杀,“可现在看来,我似乎错了。”
“什么意思?!”柳乘风喃喃道。
“我总觉得他身上也有一些东西在。”无极子说:“是一些我看不透的东西。”
“那我要怎么办!”柳乘风变得惊慌失措,“我现在已经与他水火不容!若真的放任他这么蓬勃发展下去我要如何自处!”
“你急什么!”无极子也有些恼了,低吼道:“来日方长,就算暂且放他一马又如何,修真之路漫长坎坷,你还有的是机会超过他,胜过他。”
“是是是我不必慌。”柳乘风道。
“别忘了,你在鸣鼎剑宗,他在箫下隐居,你有本命剑宿光,他有什么?”无极子冷笑道:“他连剑阁都进不去!光是在起跑线上,他已经落后你千里万里,你当是那么好赶超的么?”
念及此,柳乘风心绪稍定,他感受了一下背上“宿光”的存在,又看向秦云盏空空如也的双手,以及黯淡无光的腰间令牌。
末了,他恢复了平静,挽起唇角,露出一丝笑,迈步朝着秦云盏走过去。
秦云盏注意到了他,大大的眼睛微眯,神色不善。
柳乘风只当没看见,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去。
“云盏,对不住。”他心平气和道:“先前我因丧失同门而过分悲痛,又见识短浅,为妖物所迷惑,才会对你生出这般大的误解,言行不当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
秦云盏的目光小幅度的下垂,没有立刻动作。
有时他挺佩服柳乘风的,说翻脸就翻脸,说滑跪又滑跪,好像没有脸皮可言,更没有原则可言。
跟柳吟川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怎么?你不愿原谅我么?”柳乘风看起来有些悲伤难过,轻轻抽气,“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轻描淡写几句道歉,不足以让你消气,你若实在有怨,我将宿光给你,你捅我几剑泄愤吧,随便你怎么捅,给我留条命就好,扶玉仙盟同气连枝,我实在不愿因为一个妖物的蛊惑而与你自此交恶,反目成仇。”
他说的字字情真意切,简直卑微到尘土之中。
众人都在一旁瞧着,秦云盏迟迟不动作,令柳乘风持续尴尬着,不免窃窃私语道:
“这秦云盏怎么这般得理不饶人啊?柳乘风都这么自降身份低声下气的跟他道歉了,他一个乡下来的土鳖还想要如何?”
“就是啊,柳乘风之前是态度不当,但那也是因为鸣鼎剑宗死了两个人啊,换谁谁都不能心情平和吧!”
“寻常人谁能看出他炸了悬镜门满地的坟是件好事啊?悬镜门中人自己都未必这么觉得吧?”
“笑死我了,你们还真信啊,我怎么感觉是阳悯长老故意偏袒秦云盏才这么说的呢!”
“不管孰是孰非,秦云盏怎么好让柳乘风这么下不来台,昔日兄弟啊,也太记仇了。”
秦云盏翻了翻眼睛。
真行,搞得好像他不原谅柳乘风,他就是恶贯满盈一般。
这都快看不出来是谁在迫害谁了。
乡下来的土鳖怎么了?土鳖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不?
偏他有些反骨在身上,越是这样舆论加身就越是不想顺从,他一咧嘴笑了起来,朝柳乘风伸出手去。
柳乘风大喜过望,正要去握他的掌心,却被秦云盏一掌拍开。
“唉~~乘风兄。”秦云盏笑眯眯道:“我不要你的手,我要宿光。”
第71章
他此话一出, 让柳乘风措手不及,一张脸变得青紫。
见他迟迟不动,秦云盏故作疑惑道:“怎么了乘风兄?是我表述不清吗?”
柳乘风强颜欢笑道:“你”
“你方才不是说愿意将宿光给我用, 捅你几剑泄愤, 随便我怎么捅,给你留条命就好。”秦云盏说:“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你把剑给我吧。”
柳乘风的脸颊剧烈的抽动着,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极为难看,他的手臂轻颤, 目光乱飘,试图等待谁来叫停秦云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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