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现在这样低着头,狼狈又颓然的模样。
他不敢过去,不敢戳破楚倦的自尊心, 在这一刻他突然眼眶发烫,他想起来很多年前,在他倔强的维持那一点稀薄的尊严时, 楚倦是不是也是这样,只能心疼的看着,甚至不敢站出来,戳破他那一点仅剩的可怜自尊。
他的心钝痛。
直到领导骂完离开,直到办公室所有人都离开,他仍然一个人坐在那里,商星洲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沉默了很久抱了一下疲倦的人。
楚倦的头靠在商星洲腹部,他坐在原地,商星洲站在一旁, 灯已经全部熄灭了,灯火辉煌的世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像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无止境的靠近。
“你看见了。”
你看见了我那样狼狈的样子。
商星洲的心针扎一样疼,他一下又一下的抚过楚倦的发,轻声安慰:“不是你的错......”
“我做的不好。”
“没关系。”商星洲摩挲着他的眼角,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变化太大了,时代进步飞速,高楼大厦腾空而起,对于刚刚走出监狱的楚倦就像从池塘推开门,门外就是一片汪洋。
这片汹涌的海域快要把无家可归的他整个淹没。
他茫然无措,他身边只剩下自己,他真的一无所有了,商星洲在黑暗里轻声吸气,平复胸腔中那难以言喻的涩然和心疼,“我可以教你。”
仅仅进公司不到一个星期,楚倦就直接被商星洲调到了顶楼,在他的办公室旁边单独设立了一个办公室。
也许事业上的成功能让楚倦找到存在的意义,这段时间以来商星洲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楚倦一开始连电子设备都用不好,是商星洲亲自教他,手把手教他看报表,看分析统计,晚上回来了甚至会带着楚倦看手机每一个功能。
楚倦不是个什么勤奋的人,看累了就窝在沙发上睡过去,在这个时候商星洲就会短暂的凝视着他,在这一刻他心里会有一种诡秘的安宁。
十一年过去,楚哥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可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的眼睛里不再全是自己,不再骄傲不可一世,自己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空降下来的领导并不令人信服,楚倦很快就做错了事,导致公司失去了一个经营几年的大客户,公司高层震怒,专门开会要楚倦承担责任。
楚倦在会议上诚恳的道歉认错,但以沈知丛为首的股东咄咄逼人,追着他一顿疯狗撕咬,那架势非要把他赶出公司才能罢休。
本来这事确实是楚倦的错,商星洲不能太偏袒,可他们追着楚倦咬的时候楚倦只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文件,他并不反驳或者推卸责任,只是眼睑垂落,露出瘦了许多的下颌。
他看起来疲倦又孤独,像一匹受伤的孤狼被鬣狗撕咬,没有多年前的傲气,被磨难磨平了棱角,没有向任何人求援——包括商星洲。
他为什么不肯向自己求助?是觉得自己不会偏向他吗?
商星洲在那一刻想到了孤立无援的自己,想到自己被冤枉时楚倦把他牢牢护在身后,即使根本不知道钱到底是不是被他偷的。
“够了。”
他站了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堂而皇之的站到楚倦身边。
在那一刻他想,对和错有什么必要呢?他爱楚倦,于是无条件的偏向他。
他偏爱他,这就够了。
沈知丛愕然了一刹那,愤怒的跟着站起身来,文件劈头盖脸的砸在楚倦身上。
“商星洲你昏了头?他做错事你就这么一味偏袒他?你忘了这个公司是我跟你一手创立起来的!”
“你特么把公司拿过来给这么一个劳改犯当跳板?”
文件纷纷扬扬飞了一地,文件夹刚好砸在楚倦额头上,他没有说话,只在劳改犯三个字出来时将脊背压的更低。
满场只能听见沈知丛的声音,商星洲挡在楚倦面前,声音出奇的平静。
“看不惯,你可以走。”
这句话蕴含的意思让沈知丛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到最后几乎到了怒极反笑的地步。
他说: “商星洲,你这是要把我赶出去?你失心疯了?”
他几乎不可置信,却又看见商星洲的眼睛,那是一双坚决的眼睛,沉定漆黑,不是任何上头的气话。
他是真的准备因为楚倦把他从公司里赶出去。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楚倦站了半个小时,他坐下来,用手指覆盖在脸上。
“我只是想快点证明自己,证明自己配得上你。”
他闭上眼,声音低微,那种深切的无力和颓然像一层阴影覆盖在他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
“你不用证明任何东西。”商星洲走到他背后,伸出手替他按揉眉心和耳后。
楚倦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他说我配不上你。”
他是谁不言而喻,商星洲眼底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却只是隐忍着:“他们说的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根本不是那些,是你,只有你。
沈知丛虽然跟商星洲大吵一架,却最终还是没有离开星辉,对商星洲的感情是一回事,星辉毕竟是他们亲手创立,沈知丛怎么甘心让楚倦坐收渔人之利。
那年秋天的时候楚倦过了出狱以来第一个生日,商星洲为他准备了惊喜,用棕色绸带绑住了楚倦的眼睛,牵着他的手抵达了一个地方。
商星洲亲手为他解开眼前的束缚,阳光有一瞬刺眼,很快楚倦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他入狱前的家,那座早已被其他人买下的别墅,看得出来有人精心装修过了,让它看起来更像极了十年前的模样。
可时间毕竟有痕迹,斑驳的石墙哪怕粉刷的再像,曾经郁郁葱葱的爬山虎也早已枯萎,楚母心爱的玫瑰花丛也早就被铲除。
楚倦再也不会在深夜翻墙出门,只是因为那天晚上下了大雨,担心商星洲偷偷出去兼职回家时会被淋湿。
时间是无法阻止的洪流,裹挟着所有人都只能踉跄前行。
商星洲站在楚倦面前,阳光从他身后倾泻而下:“我不是当年懦弱无能的少年了,我不仅可以保护自己,我还可以,保护你。”
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向我求助,因为我无论何时都会无条件的站在你那一边。
这是怎样一句沉重的话呢?用了一年又一年,付出了无数努力和汗水。
然而楚倦避开了他的眼睛,他不愿意给他回答。
那天晚上楚倦阔别十一年之久在自己的房间休息,卧室很大,窗台上有他喜欢的绿植,商星洲在书桌上处理公司的事,看起来严肃又认真。
十一年都风霜雨雪没有在商星洲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就连上天也这样眷顾他,他的背影与十一年前那个给他补课的三好学生别无二致。
后来商星洲把灯熄了,悄无声息的扑进楚倦怀里,他哭的很隐忍,只是脊背微微颤抖,声音沉闷低哑,闷门的说:“楚哥,我知道是我配不上你......”
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懦弱无能,自己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从来都是我配不上你。
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楚倦没有动作,他静静的看着黑暗中商星洲颤抖的脊背,他只穿了一身白色衬衣,脆弱又单薄,再也不是办公室和那个庞大商业帝国的主人。
他露出了他的软肋。
沈知丛被彻底清出去的契机来的很突然,商星洲和沈知丛在办公室里争吵,沈知丛不知被刺激到了什么,隔着桌面猛地扯住了商星洲的领子。
恰好此刻楚倦推门进来,沈知丛冷笑一声,大力踹开座椅走了出去,走之前还在回头骂:“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商星洲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迟早栽在这个劳改犯手里!”
楚倦站在门口没有动,商星洲快步走过去的时候发现楚倦呼吸较平时有些重,他闭着眼,很久才睁开,里面有一闪而过的锐利:“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那样势在必得的肖想。
商星洲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快要下班了,他解开皱了的西装,黑色的外套搭在臂弯里,愣了半晌突然眉眼一弯,恍然:“楚哥是吃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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