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阿笙闷哼一声,转头继续翻其他炸出来的饼。
顾柳见好就收,拐着鸭子步欢欢喜喜给他主子送饼去。
豆儿从屋里风风火火跑出来,一头凌乱的胎毛在风中张牙舞爪。
顾柳提着食盒正巧低了下头,完美挡住了豆儿的路。
“顾柳哥哥,让一让啊。”豆儿眼睛睁大,呛声疾呼。
顾柳掀眸,云淡风轻。“不慌。”
他抓着食盒的手一抬,腰顺势往后撤。
豆儿只觉眼前一道阴影闪过,风擦过脸,毛孔痒了痒。
他惊呼着,预料中的人仰马翻并没有发生。
等他站定,回身看去,顾柳已经站在门边冲他得意地笑了。“你顾柳哥哥厉害吧。”
豆儿心有余悸,草草抹了一把虚汗。“厉害,顾柳哥哥最厉害了。”
顾柳尾巴一翘,像斗胜了的大公鸡,开着屏走了。
顾栖抱臂,冷嗤一声。
豆儿扬起笑,“顾栖哥哥也厉害。”
顾栖淡淡:“只厉害?”
豆儿暗想:原来顾栖哥哥比顾柳哥哥还像个小孩子。
不过少爷常说要两碗水端平。夸了顾柳哥哥当然也要夸顾栖哥哥。
豆儿包子脸绷紧,诚恳万分:“顾栖哥哥也最厉害了!”
顾栖别开头,扬了扬唇:“嗯。”
他双臂抱剑,姿态闲散往围墙上一靠。仰头斜上四十五度,悠然望天。
天上有什么?
豆儿疑惑,顺着顾栖的目光看去。
一片白蒙蒙,云都连成了一片。有什么好看的。
豆儿:“顾栖哥哥,你不吃南瓜饼吗?”
顾栖身子微僵,握拳抵在唇边闷咳一声。耳垂微红。“吃。”
*
夜色朦胧,几颗星星悬挂高空,寂寥闪烁。
入夜时点的烛火含着倦意摇曳着,伴着床上的小人入眠。
床外侧,夫妻两人挨靠在一块,昏昏欲睡。
“二郎。”明玉珠仰头,鼻梁贴近自己丈夫下颚蹭了蹭。
“嗯。”
顾行书眼皮子都快抬不起来了。
“你知道今儿安安跑大哥那边儿去了吗?”
“嗯。”轻飘飘一声。听着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明玉珠翻个身捂住身侧小奶娃的耳朵。
几乎在下一瞬,溢满惊讶的一声炸开:
“什么?!”
“安安去大哥那边了!”
顾行书猛地从床上坐起。
冷风灌入,明玉珠后背一凉,她反脚轻轻踢了踢顾行书的腿。“冷。”
顾行书立马翻身重新躺下,长臂搭在自己夫人腰上。脑袋埋在她后颈。“棋安一个人去的?”
“我洗个澡出来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奶嬷嬷怎么看的。”
说起这个就来气。她出来时,奶嬷嬷居然还在睡觉。
每月五两银子,就这么好赚?!
顾行书鼻尖贴着自己夫人的肌肤,在清浅的香气中重新合眼。黏糊中含着迟疑与挣扎:“夫人,我明儿个送些东西过去给大哥吧……”
明玉珠娥眉蹙了蹙。“安安只去那边玩了半上午,还专门送东西。会不会太生疏了。”
哪有亲兄弟会这般。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冷得跟个冰坨子似的。不拿东西,我不知道去了该说些什么。”
他话音越来越低,最后糊成一团。“夫人,困了……”
明玉珠目光落在床帐上,轻轻一叹。
从她嫁过来,她便察觉到顾府里的不同寻常。他们家并不像自家那样兄弟姊妹多,一共也就两个。按理说,兄弟少应该更亲厚才是。
但自家夫君却对大房那边客气得不像自家兄弟。
可看大哥那边却依旧是该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个儿丈夫的客气似的。
这该怪他夫君胆小呢,还是说大哥宽厚呢。又或者,大哥喜行不露的样子太过让人疏离了呢……
越想越是别扭。
“夫君,要不还是不送了吧?”
除了烛火“哔啵”声,无人应答。
兄弟俩的事儿,她想也想不通。明玉珠闭眼,也不管了。
没多久,西苑烛火熄灭,暗淡一片。
*
一墙之隔的东苑,依旧是灯影重重。
云潇院。
元阿笙靠在床头翻看着豆儿的书。
一溜烟儿下来,都是些熟悉的字儿。即便不认识的,看半边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豆儿起夜,见元阿笙的屋子还亮着。裹着衣服离得近了,发现里边儿还有动静。他凑在门边,低低出声:“少爷,你还没睡吗?”
元阿笙:“等会儿就睡,外面凉,你快回去睡吧。”
“好,少爷也早点休息。”
门边人影散了,元阿笙将从豆儿那借的书仔细抚平,收好。
回到床上,他手心贴着肚子揉了揉,微微一叹:还是撑着呢。
他许久没吃过南瓜饼了,今天下午一时欢喜,吃得有些多了。
饼加了糯米粉,本就不好克化。加上又是油炸出来,时间久了,这腻味儿也随着反上来了。
哎!难受。
他翻个身子,将自己摊开在床上。
长夜漫漫,熬呗。
……
栖迟院。
“少爷,该歇下了。”
烛火旁,顾恪决端坐于桌前,身姿挺拔。橘红的暖光都驱不散他一身的寒。
他沉浸在手上的事儿,若是没人提醒,怕是一晚上都坐得。
“几时了?”许久没说话,他声音有些干哑。
顾冬换了桌上的冷茶,低声道:“亥时了。”
顾恪决搁下笔,闭目靠在椅背。
就在顾冬以为他睡着了时,他忽然问:“那人送到谁家的?”
顾冬:“武国公府上。”
“知道了,你下去吧。”
“笑得还不困。少爷饿了没,我给少爷端些吃的来吧。”
“不用。”说着,顾恪决又拿起笔,还打算再忙会儿。
“今儿元少爷那边送来了些南瓜饼,不吃怕是明儿个就吃不了了。”顾冬低眉,试探道。
顾恪决一顿:“下午送来的?”
顾冬心中顿时有了底,快速道:“是。当时您在忙,不要我们进来打扰。”
“端来吧。”
顾冬笑开:“诶。”
顾冬速度快,东西上桌却是热腾腾的,看样子是早温上了。
顾恪决扫他一眼。
顾冬忙干笑,催促道:“少爷趁热吃,没什么事儿我就先下去了哈。”
顾恪决摆摆手:“去吧。”
“记得跟顾柳说说,小少爷不愿,便不要再来送。”
桌旁,顾恪决一动不动坐着。他半个身子隐没在暗处,即便离光那么近,也像融入不进去。
顾冬嗫嚅,沮丧低头:“是。”
人走了,顾恪决长睫缓缓眨动。目光落在饼上。
白瓷盘中,原本它应该是炸成金黄的。因是蒸久了,现在外边微湿,泛着晶莹剔透的橘色。
他夹了一个饼放进口中。
如预想般,软糯生甜。外面那层皮儿虽不酥了,但却是更糯。皮儿甜得浅淡,越往里,那细细密密的红豆馅儿流连在唇齿间,越嚼越香浓。
恰如其分的甜,能甜进心底。
想着小少爷一口一个“顾老头”,顾恪决抿唇,忽而牵起一抹笑。
夜深了。
窗外竹影摇曳,紧闭的窗门上,一道修长的剪影时不时动一动。夜风渐渐大了,吹走了些乌云,露出藏着其后的如织羽般的辰星。
成片成片的,璀璨夺目。
*
亥时末,院子里的灯熄灭。才两个时辰后,又重新亮起。
大燕朝卯时(五点至七点)上早朝,官员需得寅时(三点到五点)便在宫门外等候。顾府算是离得近的,寅时三刻出发也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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